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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135)

张柔也不太好意思了,他接受了金国的任命,以为有了用武之地,然而金主病急乱投医,不止是给了他官职,还给了许多人官职。这些人里,君子有,小人也很多,各有各的盘算,自己就先倾轧了起来。其内斗程度,仅次于宋廷与红袄军。张柔心里苦,也想换老板。

张柔属于降得比较委婉的,另一家子就比较直白了。史秉直【1】带着一家子,包袱一卷,就投了过来。史秉直的理念很明白:乱世将至,保家为上,关键是要老板有前途。原本他是比较看好围攻中都的蒙古人的,哪知完颜康死咬着给顶了回去了。史家家业不算小,却又不够自成一国。当此之时,若不投靠一方势力,又恐对方将自己视作不合作者予以铲除。权衡一下,史秉直表示,反正跟汴京混是没前途的,那就勇义军好了!

时值次年春天,完颜康完全不知道自己拣了多大的便宜,见河北基本平定,开心地宴请了诸位伯乐,加官升职也是应有之义。原本无官职之人,也酌情授予官职。因史秉直家族势力颇为强大,完颜康颇为重视除予他本人官职之外,将其子长子史天倪带在身边。史家豪强之族,亦聚起些部众,完颜康妤、即令史天倪领其本部兵马,以考察其本领。

河南河北本自相连,金主“讨逆”之兵又至。完颜康这回不避主让,率部直直迎了上去,以本部压阵,新附者为翼从,也好观察各人本领。新附者正是表现的时候,初次对阵,即各展其才,居然将金兵击溃,而完颜康本部还不及上阵。完颜康颇为欣慰,率部跟进。

一路上,完颜康与史天倪闲聊,颇觉惊讶:“以你之能,为何至今没有出仕呢?”完颜康甚至觉得,史天倪的本领似不弱于张柔。史天倪比张柔更多些侠气锐气,答道:“出仕正在今日,使我为将,必不负君。”

完颜康颇以为异,赞道:“君逢乱世,方显其才。”将史天倪放到春秋时代,想必更是如鱼得水。

此言甚合史天倪之间,顾盼之间,亲近不少。

麾下士气如虹,完颜康却十分警醒——军事上的威胁不是来自南方,而是来自北方,铁木真西征,带走大部分的兵力,却依旧留有部分经营东方。因为自己横插一脚,这一部分却没有太大的建树并不甘心,有情报显示,他们要趁自己与金廷对战的时候来拣漏。

是以连战告捷之后,完颜康便摆足了姿态,以“不忍”与金兵交战示人,领兵退还。自此,上京与陕西等处连作一片,金廷被压缩在了河南、山东一片狭长的区域里。只等完颜康亮起旗号来,金国便成为一个比西夏大不了多少的国家了。

完颜康不敢大意,寻思着如何才能有效防范蒙古。他现在是夹心饼干的馅,北是蒙古铁蹄,南是恨他要死的金主,他又拒绝了更南一点的宋夹击金国的建议。这个时候,与蒙古订立互不侵犯的条约,就成了非常必要的一件事情了。

完颜康头脑清楚,一回陕西,便与徒单衡商议,进一步与蒙古接触。徒单衡步履匆匆,脸色十分难看,且不提蒙古之事,先说:“赵王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1】史家是北地大族,直接本地土豪投的蒙古。史秉直的名气没有他儿子史天泽大,史天泽是元初著名的汉臣(当然,还有一个称呼是汉奸),比张弘范并不弱的人。

第114章 抓回来

知道完颜洪烈已到陕西的人绝不多,尽皆守口如瓶,这样还能让他跑掉,实是大出完颜康的意料。他对完颜洪烈,既然说是“软禁”便不是看守如同囚犯一般,一应生活上的供给还是错的,临往河北前,还下令看守者,允许他适度的游玩。

最重要的是,虽然他没有派徒单衡看守,生怕徒单衡给完颜洪烈冷暴力,但是徒单衡既然知道了,肯定会盯着完颜洪烈的一举一动,不应让他逃脱。

徒单衡的面色很差,看大军凯旋,只低语一声,并不肯打断这种气势。很快摆上了一副欢迎的姿态,笑吟吟地迎接完颜康入府,变脸速度之快,令斫答叹为观止。

斫答积累军功,在勇义军帅府内做到副将,相对于他的年龄来说,晋升的速度堪比坐了火箭。有他的例子在前,很好地安抚了一些出身不高的异族。完颜洪烈之事,他也知道,却不归他管。徒单衡发现问题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包惜弱,接着便找了这个小契丹。

眼见徒单衡作为勇义军内的大总管,与新同僚打得火热,斫答趁机小声向完颜康说明了情况——不是我军不努力,而是敌人太狡猾。

以完颜洪烈之智,逃脱虽不简单,却也不难。先是装作颓唐,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整天不是看道藏,就是抱着心学搞研究,间或醉一回酒,长吁短叹。完颜康重视他,虽软禁却供奉优渥,还拦着不许徒单衡再见他,底下人自然知道份量,不以寻常囚徒看他。

完颜康到底是根基比较浅,羽翼爪牙尚缺,不能将所有职位一一调教得滴水不漏。是以看守之人,虽然重视完颜洪烈,却也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不知不觉间,让他攒足了出逃所需的物品。又因不甚禁他“放风”,终于让他逮着机会,变装出逃了。

说完,斫答低声道:“别担心,他没路引,跑不远。”完颜康自己就是个乱开马甲小号的人,对这方面防守得也比较严,初到陕西时,家底太薄,有几个钱、几个人都算得清清楚楚,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用、一个钱掰八瓣花。对人口的控制还是相当在意的。

完颜康着急的却不是这个:“他出去,不是找死吗?封锁通往上京的路。”

这不比原著,六王爷还能跑到花剌子模去翻盘,这会儿花剌子模早被铁木真轰成渣了,完颜洪烈尝试翻盘的地方,只有上京。斫答心道,还追他干嘛?他要走就走好了,撞个头破血流就回来了,就算不回来,也是死得其所。口上却嘀咕道:“干嘛不成全他呢?”

完颜康语气罕有地郑重:“别人放他,是成全。我放他,是放生了。”

“放生不好吗?”斫答不太明白。

完颜康:……没打过本的少年,你不明白!

斫答一时弄不明白,也不像前几年那样使性子了,知道场合不去,轻轻应了一声:“我再去听信。”

完颜康心里藏着事儿,脸上还作淡定状:“一定要抢在江湖人前面!”昔年在中都,与洪七公算是默认了只要完颜洪烈在自己身边,他们便不杀完颜洪烈。现在裘千仞也丢在江南,彭连虎的头都示完了众。完颜洪烈身边没有人!陕西是全真教的大本营所在地,丐帮子弟又遍布天下,一旦被他们发现……

斫答见他语气郑重,也不顶嘴,提脚便走。留下完颜康还要笑盈盈地与诸将开宴庆贺,又亲领诸将官员去为包惜弱上寿。包惜弱也担心完颜洪烈出去为恶,人是完颜康保下来的,若完颜洪烈再去害人,这岂不是完颜康的罪过?包惜弱甚至难得凶恶地想:他若再为恶,哪怕不讲道理地撒泼,哪怕以死相逼,也要康儿处罚了他。

养移体、居易气,包惜弱也会遮掩心事了,虽因担忧,故而不显十分热情,却也礼仪周到、言语和气。初见张柔,还顿了一下,对完颜康道:“有些眼熟。”完颜康笑道:“便是那年的新郎倌儿。”包惜弱顿时想了起来,问张柔父母可好,端的是和蔼可亲。

她的表现令人如沐春风,新附者皆蒙她过问,以为太夫人妥帖。一应礼仪皆,徒单衡已经将诸人居所安排好了,宴散时,连诸人之随从、兵马,皆有去处。完颜康才得空与徒单衡在包惜弱那里等斫答的消息。

包惜弱沉着脸道:“当年的事情,再说就烦了,你要留他性命,我依你,念他养育之恩,我依你,答应了先帝的事儿,我也依你。可你得明白,纵容恶人就是要害好人。他是闲不住的人,你留下他,就要看得严,否则就是纵容他做恶,难道你要学郑伯?我想你也没这么闲,用这种手段。”

郑伯克段于鄢,三人都明白这典故。完颜康道:“妈说的是,这回找回他来,我再不会给他逃脱的机会了。”

徒单衡冷笑一声:“你这图的什么?里外不是人,何苦来?”

完颜康道:“我答允你们,找回他来,幽禁终生。你也须得答允我,不得再见他,更不能逼迫他自裁。我虽不知你对他说过什么,想来也脱不了这些。”

徒单衡道:“便宜他了。”算是同意。

过不多时,斫答来报:“找到了。咱们的暗桩发现了他,正与全真教的道士们对峙,这些牛鼻子真是可恶,眼中真个没有王法,该吊死几个以儆效尤。”他对江湖人士的看法受完颜康影响颇深,听得完颜康老脸一红,连身边的人都给带成这样了么?

完颜康道:“也罢,还是得我亲自去一趟。”

徒单衡十分不赞同地道:“口含天宪,主政一方,还要亲自与江湖匪类打交道吗?纵然碍于道门势力,也不该这样。何妨手书一纸,将他们都召来叙话?”完颜康道:“全真教势力正大,不可不慎。我担心背后还有其他的事,要亲自看了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