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碎铁衣(17)+番外

作者: 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絮果和季冬便又去煎药,轮番往屋里送新换的热水。

虽然这种场面已经见得多了,可顾南行每每瞧见江时卿挣扎的模样,总能记起两人初见时江时卿在垂死之际对钟鼎山说的那句:“先生,先救他。”

吐出的汤药将床褥都浸湿了,钟鼎山喂不进药亦是急得满头大汗,可看他吐得厉害,却又不忍再喂。

顾南行见钟鼎山犹疑,干脆从他手中接过药碗往江时卿口中灌去。

江淮川你可不能死,老子还欠着你一条命呢。

——

汤药仍在往口中灌,江时卿尝不出味道,只觉得难受。曾经也有人掐着他的嘴,往里喂的却是夺命的东西。

此时他脑中混乱,好似做了很多梦,有些真,有些假,可他也辨不清了。

他好像站得很高,往下望时,看见两只脚半悬在城墙之上,边际的冰雪还未消融,一批黑压压的军队踩着洁白汹汹而来,领头的那个是他的父亲。

从前人们与他说起父亲母亲时,总是赞他父亲是骁勇善战的亲王,称他母亲为尊贵的长公主,而他只是被好心捡回来的一个弃婴,有幸被赐了姓名。所以他总是仰望着,卑顺地,慎重地,患得患失着。这是他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大黎曾引以为傲的军队,心中满是虔诚。

可他目睹着冰雪在杀戮中崩溃成血红色,飞溅的鲜血脏了衣衫,身旁有人被利剑刺穿喉咙,有人转身跃下高墙摔得粉碎,他却动弹不得。他无法感知到腰间何时被套上了绳索,在终于能转动身去看时,却被人推了下去。

下坠时他只望见绳索另一端的母亲在城墙上被人抹了脖子,血液滚落,飞洒在半空,统统飘散在他身旁。

他被勒得很痛,独自晃荡在半空中却解不开绳结。终于,有人砍了绳子,他被接住,耷拉着的眼皮才抬起,便望见有人往救他那人的后背挥来一柄刀,他使尽气力推开人,脖颈却暴露在了利刃之下。

他闭了眼,只觉得肌肤被破开时的痛感很剧烈。痛得发晕,痛得战栗。又像被一头按进了血水里,鼻腔里都是腥气,双耳被压得发疼,他快要窒息了。

“淮川,淮川……”

他在血水中沉溺,却瞧见了一缕光,有人在岸上朝他招手。

死的人是吕羡风啊。有人对他这么说着。

江时卿奋力朝上游去,他要活着,他不能不活着。吕羡风死了,江时卿就得活着。

冰冷破碎的尸骸自身旁坠落,他在血色中独自求生,执拗地向上逃离。他游得四肢脱力,终是一头钻出了水面。

江时卿猛然呛了一口,双眼缓缓睁开,却仍然混沌,身子还在不住地打着颤。见到江时卿还未清醒,守在床边的钟鼎山连忙唤着他的名字:“淮川……”

姜瑜守了一夜,方才挪到一旁打盹,听了声又赶紧醒来,也一同唤着。

“……先生。”江时卿涣散的视线慢慢聚起,嗓子却干得发哑。

“顾小子!热水,快!”钟鼎山朝着门外喊,守在院里的三人一人手中端着一盆水赶来。

钟鼎山见了,焦躁道:“喝的水!三个榆木脑袋,忙了个三天三夜就驴子野狗分不清了?”

姜瑜拍了一把钟鼎山,说:“行了,淮川还要静养,你收着点脾气,我去倒。”

又过半日,江时卿的烧算是退了,也能搭话,荟梅院里的其余五人才终于放下心。

“捱过去了,捱过去了……”钟鼎山拍着顾南行,感叹道。

顾南行正迷糊着,被他拍得直晃悠,险些撞翻了脚边的水盆,又不免地讨了顿骂,姜瑜连夜赶路过来,到达后就没怎么合过眼,目下实在疲乏,趴在床边正睡得深,季冬手里提着只活鸡,在院外叫唤着劈柴的絮果。

恶鬼讨了点人间烟火气,便不想回地狱了,可鬼终究是鬼,剥了外皮依旧晒不了太阳,讨不得生。

江时卿细听着耳边的声响,缓缓翻了个身,将半边脸都埋进了被褥中。

——

靖平王府内,袁牧城高架着腿,神情不属地翻着兵部和刑部遣人送来的折子,刚回来的何啸正在一旁说着他这几日蹲守在荟梅院外看到的情况。

“我道他怎么总不见人影,原来还私藏了一处宅院,不过,”袁牧城收了腿,靠着身侧桌面,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尖,问,“他真在里头躺了三天三夜?”

何啸三日没合眼,略显疲乏,但答起话来仍然稳当:“三日里只见旁人急着脸进进出出的,时不时端出些血水,药也没停过,江公子看是伤得不轻。”

袁牧城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不至于啊……”

抬眼见到何啸还在看他后,袁牧城轻咳一声,又问:“确定人还活着吧?”

上一篇:大懒瘫 下一篇: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