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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骨(55)

作者: PEPA 阅读记录

如此,半天不见动静。

秦念久安静地瞧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拿手肘一捅谈风月腰侧,冲那白衣人扬了扬下巴,“他这是……歇了?”

好歹跟徒弟招呼一声吧,这也忒没礼貌了。

谈风月没答他的话,只捏紧了手中银扇,皱眉望着那端坐在案前的白衣人。

这里是幻梦之境,是破道心间执怨所在,是教它死后横变僵尸王的症结所在,不可能只是这样一幅寻常宗门景象。究竟是怎样的事态陡生,才能让破道执极怨极,以至于死而成僵?

——宗徒叛变,弑师灭祖?

——师尊堕道,屠戮宗门?

——妖魔来侵,师徒不敌?

……

他脑中闪念无数,猜想无数,手中银扇紧了又紧,时时防着事态急变。

可眼前始终只有一派平静。

房中静又静,针落可闻,破道呆立,白衣入定,唯有那从兽形炉盏中慢慢溢出的沉烟缓缓外流,淌过桌面,仿佛云气升腾,昭示着这并不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可蓦地,那流烟轻轻一晃,像是凝住了,随即急急回缩,又寸寸倒退回了炉中!

身畔秦念久惊呼一声:“人呢?!”

只见幻梦倏倏一晃,房中只剩下了谈秦二人,案前的白衣人、门边的破道通通不见了身形。

秦念久一摊手心,发现原本握在手中的彩色陶笛也没了踪影,再抬眼一看,那陶笛竟是回到了博古架的小格中。

远远地,窗外重新响起的朗朗诵读声再度一断,又是那句似带着些欣喜的“师尊!”

……

秦念久听着不觉大惊,“这是,又一遍?怎么回事,幻境出错了?”

没等到急变的事态,景象却开始重演了,谈风月也是一头雾水,没半点头绪,只能先按住了身边欲出门去探的秦念久,“稍安勿躁,再找找看有什么我们疏漏下的地方。”

左右他们是在破道的幻梦里,梦不解,他们也出不去,秦念久只能勉强耐下了性子,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师一徒再次踏入了小竹屋。

仍是一模一样的对话,仍是一个恭敬、一个冷淡,仍是一个坐到了案前、一个伫立在了门边,而后又是一样的,仍是那沉烟寸寸回流,场景又一次回到了起点。

秦念久心再急,再瞪大了眼睛看,也丝毫瞧不出任何端倪来,饶是心细如谈风月,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个再简单寻常不过的午后。

——那破道究竟是在执着什么,又在怨什么?

又由于幻梦所限,秦念久几次三番地上前又嚷又挥地试图干扰那对师徒的对话,连手都挥到那白衣人脸上了,也仍是看得见摸不着,徒劳无功一场,只能耳听着那声“师尊”一次又一次远远传来,眼见着同样的场景遍遍重现。

不知第几次,那师徒二人又出现在了门边。

“师祖要出关啦!大师伯想吃烤鱼!小师伯不接帖子!功课背完啦!”秦念久气闷地扯着嗓子喊,“知道啦!听得都快吐了!对着一老冰块絮叨有什么用,人家都不愿搭理你!”

是在梦中,师徒二人对秦念久发出的杂音一无所觉,仍一念一搭地对着话。

一套对话都快能倒着背出来了,秦念久终是忍不住,一提伞便预备去门外找找看其他的线索,足下的地面却陡然虚晃了起来,教他脚步不稳地差点跌了一跤。

他勉强稳住了身形,正疑惑这是地动了?就听谈风月急促道:“不好,幻境将塌!”

下一秒,眼前所见,耳旁所听,皆不稳地晃动了起来,地面绵软,竹墙湿粘,那踏入竹屋的一师一徒仍是按部就班地在重现当时的场景,身影边缘却渐渐虚化,成了一副将散的景象。

幻梦一散,一或重归现实,破道祸世,二或众人永陷幻境,被困于深魇之中——胸膛似被狠狠挤压了进去,秦念久身体渐重,像是一点点丧失了身体的掌控权,连眼皮也重得睁不开似的,只能勉力持伞撑着自己,口中胡乱嘀咕,“这这这——谁知道是这般景象——老谈,这次是我害你——这样,咱们争取把破道一并留在深魇中吧,省得——这次是我害你,深魇中我一定尽力护——”

谈风月比他稍好一些,至少仍能睁眼。他没理会耳边絮叨含糊的念词,只艰难地死盯着那仍端坐在案前的白衣人形,心道一定有解——究竟解在哪里?!

师尊小憩——徒弟踟躇——踟躇?

他一点点挪动手指,似费了千钧之力,才堪堪掐出一个“无中生有”,自指尖生出了一粒微不可见却又闪烁着的火星,又尽全力一勾指,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将那粒火星掸到了那白衣人的衣袖之上。

不过一粒微尘般的火星,落在了那渐已虚化的衣袖上,仿佛水融入了水,风融进了风,并无波澜,了无痕迹,可幻境却倏然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