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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骨(236)

作者: PEPA 阅读记录

只当他是发觉事态有异因而严阵以待,秦念久并没多作他想,只跟着肃然点了点头以示明瞭,“缠斗无用,寻他命门才是要紧。”

……什么命门。谈风月不忍看他。同是出自玉烟宗人之手的灵匣——那匣子里面所封镇的,怕也是他这一路苦敛不得的骨血——

若不敛回来,他身上逐日渐深的魔气又该如何化解?

——终是暂走不得。

心底煎熬滋味难言,他匆忙快走两步,搭住了秦念久的手。

“……”秦念久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扰得微愣,不解地望了他一眼,又了然地将手反扣了回去,悄声与他道:“没事没事,我这回一定不莽撞——”

他遇事一向乐观的,势要让这老祖放心,唇角微勾着轻摇了摇与他相握的手,咬重了那两个字:“没事。”

若说进宫这一路上所感知到的诡异与不详只是因他心内紧张,待踏入了大殿,方知这如影随形的异样之感并非是错觉。

再不见前两回宫宴那四下满溢的喜乐氛围,殿中并无歌姬舞姬在场,也没瞧见乐师的影踪。率先抵达的大臣们齐刷刷地分站在大殿两侧,无不恭敬地垂着头、抱着手——是因人皇竟已早早到了,正面色冷峻地负手站在高位,拿一双略泛死气的眼冷冷看着位下群臣。国师亦少见地没蜷缩在座上,而是佝偻地垂手立在皇帝身后,虚虚眯着两只浑浊如鱼目的白瞳。

“……”弄不清这是个什么阵仗,秦念久抿了抿唇,心下愈发警惕了几分,小心地与谈风月跟着谈太傅一并站到了一旁,状似恭敬垂头、抱手,不忘拿余光留意着各处的动静。

这回宫宴,似是没邀城中显贵,来的尽是朝廷官员——瞥见各大臣陆续进场,太子与傅断水亦赶了过来,秦念久特意留心了一下纪濯然的神情,见他面上同样恃着几分意外、几分探究,不由得微皱起了眉——

连太子都不知情……人皇召开这场宫宴,究竟是要做什么?

疑惑之际,只见有后赶来的官员不明所以地带笑踏入大殿,一见皇帝在场,便急忙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匆匆要行跪拜礼,却被一旁站着的官员狠拽了一把,以眼神示意他别多事,要他赶紧站好——

仿佛全没看见这一插曲般,人皇稍显迟缓地拿眼睛扫过各个垂首恭立着的大臣,“都已到了?”

不知为何,他说话的语气明明与之前别无二致,听在耳中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似是有些勉强……

一句问完,还不等随侍的太监答话,他便缓缓收回了视线,“该来的都来了。余下的……未到齐也无事。”

……什么叫做该来的?秦念久无不警觉地悄然抬眼看他,又小心万分地瞄向了国师,却都没能从他们面上找见任何端倪。

不知皇帝究竟有何事要宣,众人无不屏息提心,连大气都不敢出,大殿中一时静得似能听见烛芯燃裂之声。

一片寂然之中,人皇几不可闻地轻挣了一记,方才不急不缓地再度开了尊口,“……朕,授皇命于天,辖九陆十四洲。长久以来,却有一派人假借‘天意’之名,夺天地气运以修己长生,依‘修为’作挟,危朕江山……”

颠倒黑白!

意识到他在此情此景下说出这番话是何用意,秦念久一霎愕然,一旁的谈太傅亦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望向皇帝——

人皇却全没在意阶下投来的各样视线,又是微微一挣,而后颇显僵硬地抬起了手,自顾接下了后一句霹雳,“昭川大将军听令——”

看清了摊在他掌心的竟是半枚金质虎符,不少人都倒着狠抽了口凉气,脱口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如今国泰民安,缘何无故要向宗门人宣战?!

“陛下三思!”

若要开战,苦的只会是他们的兵将,他们的百姓!

“枉生战事,后人当如何记史!”

……

声声起伏中,却见那大将军毫不迟疑地径直大步向前,跪地抬手,欲要接过皇帝手中的虎符。

连原侍立在他身旁的将军夫人都傻住了似的,不知所措地瞪圆了眼睛,“……将军?”

虎符几要脱手,人皇面上刹那泄露出了一丝挣扎,牙关亦死死咬紧了几分,似满不愿将那兵符递交出去般,手掌却全不为他所控地轻轻一扬,将虎符抛至了那大将军手上。

得见此景,各大臣一阵哗然,渭然分成了两派,有人不语默然,有人应声称好,有人高声出言反对,更有人跪的跪、劝的劝,满殿一时混乱不堪,而国师——

却仍只是不声不响地立在皇帝身后,仿佛置身事外一般,饶有兴致地远观着这一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