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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骨(118)

作者: PEPA 阅读记录

怕原文对三九来说有些拗口难懂,他每背过一句,便用白话替他解释一句,“……‘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为草木’,即是说盘古大君死后骨血化作了世间万物……”

左右酒不醉人,他只拿来解渴润喉,抿下一口,又将夸父逐日的故事给讲了,“……‘弃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邓林’,即是说夸父的手杖在他的血肉滋养下化为了桃林……”

光是听故事兴许还有几分趣味,但听他这么一句一断地解释着讲,三九反觉得枯燥了,眼睛昏昏眨着,要闭不闭——

一旁的宫不妄却轻轻打了个酒嗝,面带不屑地插进了话来,“……听着都烦,哪有小孩听了这等血腥故事还能睡得着的?”

见着原本昏昏欲睡的三九一瞬睁大了眼,功败垂成,秦念久没好气地一瞪宫不妄,“这故事哪里血腥了?!”

他连听那破道灰飞烟灭都听得津津有味呢!

“哪不血腥了?”宫不妄像是酒量极差,又轻嗝了一声,拿手撑着一张绯红的醉颜,语带嫌弃地说着醉话,“按这故事的说法,这世间万物都是他人的骨血而化,这还不血腥么!……”

她强要留下,一是赌气,二是想听听他们平日里都会聊些什么,会不会说上几句她的不好……谁知他们竟在哄孩子睡觉!

她醉眼朦胧地瞪着秦念久,仍在挑那故事的刺儿,“也没问过那盘古夸父自己愿不愿意!”

……都是上古神话里的人,他上哪问去?横竖三九已醒了神,秦念久干脆揪了揪他的脸,问他:“你觉着血腥吗?”

三九原还没觉得血腥,听了宫不妄的话又觉得有些道理,诚实地点了点头,“有点。”

秦念久:“……”

他把三九往宫不妄那儿一推,“你来讲你来讲!”

宫不妄凤眸一横,大方地揽过了三九,“我讲就我讲!”

“……城主真是好兴致。”谈风月看着他们二人拌嘴,难得轻笑了出声,又总觉得这场景似有几分熟悉——他及时制住了自己往深里想,只看眼前。

宫不妄的话音被醉意拖得慢了下来,不再似平常般冷冽,反倒显得和缓温柔,徐徐地讲起了些“白蛇报恩”、“天蓬被贬”一类的故事。

她讲着,三九听着,秦念久与谈风月并坐在旁浅酌。眼下刚过十五,月盘尚圆,映下一派静好,她缓声给三九讲着故事,没等把三九讲困,倒先把自己讲失了神,“……那白蛇的郎君被恶僧抓去,要他削发做和尚。白蛇携青蛇追来,叫恶僧放人。恶僧不愿,白蛇便招来了洪水,浸没了那金山寺……白蛇问恶僧,说她化成人形后济世救生,何过之有?恶僧却答‘你是妖物,这便是过错所在’……”

话音起伏中,酒意熏人间,她似觉得这幅场景生动鲜活了起来,与心底藏着的某样景象重叠到了一块儿去,又少了点什么……那景象里有她,有一个少年,有一个话多的,有一个冷面的……是少了什么呢?

……好像是少了一个温润的,一个易怒的……

为什么呢?她想不起来,像有层无形的壁垒碍住了她的思绪似的。她只趁着醉意,一手撑着下巴,絮絮地又给怀中的少年讲起了《天蓬被贬》,“……那天蓬见了嫦娥仙子,色心顿起,出言不逊,被天君斥贬下凡,投了猪胎……”

她一边叙述着故事,一边满脑想着“不对”:

……不对,那景象中的少年该要比怀里的这个略年长些。

……不对,那景象中的少年该要比怀里的这个稍清隽些。

……不对,那景象中的少年该要比怀里的这个更灵动些。

但那景象中的少年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她却又想不起来了。虽是失了神,她却依旧将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既是斥贬,便不再做得仙人。天君命人沿他脊背将其仙骨打断,划开皮肉,把骨节寸寸抽出……”

“……”一旁的秦念久越听越不对劲,抢着打断了她,“……不是,这故事怎么就不血腥了?”

宫不妄话音一顿,脑中模糊的景象顿时褪去,一霎醒过了神来,柳眉倒竖地睨着他,“即是做错了事,便合该受罚,哪里血腥了?”

秦念久:“……”

她惯来强词夺理的,没等秦念久再驳她,便低头一拽三九,“你说,血腥吗?”

三九无甚表情地想了想,只觉得两人的话都有道理,便干干答话,“都好。”

宫不妄显然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应并不满意,又问,“那我与他,谁讲的故事更有意思些?”

三九被禁了七情,自然觉不出哪个更“有意思”,只不发一言地看着宫不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