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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53)

可涂伯与容濯再没说什么许国又或者是太子庆的话题了。卫希夷低头吃东西,加了盐的饮食果然好吃多了,心里默默地将“盐”添到了要准备的物项里。打算弄到了必需品,就去找哥哥,她一刻也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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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卫希夷没想到的是,她不想揽事儿,事儿却偏好找上她。

宴散后,宾主各归其处。涂国接待外宾的馆舍比涂伯居处还要简陋些,容濯却坚持住在那里。涂伯命人将衣物、车马、卫士、厨工奴隶等等悉数送往姜先处,还恐照顾不周。

岂知姜先根本没有心情计较这些,除了任续安排巡逻时发了几句命令,四人皆不曾对庶务有任何指示,只命他们各司其职而已。眼下要紧的,是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在卫希夷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有那么一点不知天高地厚,有点喜欢掺和事儿。鸡崽他们三个,确认了身份,也不用她再做什么,不过如果要讨论事情,问她的意见,她也不介意在分手前给他们出点主意。照顾三人好几天,多少有些担心他们的生存能力。

容濯喊她一起议事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还有我的事吗?”也就跟他们坐在一起了。她自认自己的事情很明白,完全不需要讨论,就是找亲人、长大、报仇。所以先开口:“我明天就得走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呀?”

照姜先的意思,恨不得现在扎个小人,将申王咒死,他虎着脸,不肯讲话。

容濯沉吟道:“若能阻止这桩婚事,那是最好的。”

这个就很麻烦了,卫希夷将鸡崽和自己亲娘兄弟称一称,发现不可能先放弃找亲人,而先为鸡崽办事。叹了一口气,卫希夷道:“那就很难办了。”

其余三人都知道难办,容濯与任续二人,若是没有姜先,或许可以为先君拼上一条命,现在一面是以前的主母,一面是小主人,二人为难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卫希夷见状,起身拍拍姜先的肩膀:“那,你们慢慢想办法。”

这就不管了吗?姜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这次相遇,他就没想过两人会分开,之前心心念念筹划的,就是怎么样将人拐过来。

将他惊愕的样子看在眼里,容濯心中也为难得紧,遇到主母改嫁,就更想将卫希夷留下来了。容濯问道:“希夷啊,你还是要去许国吗?南君僭越的事情,王不可能不追究的。只不过他现在才征完戎,又未曾令我国臣服,一时腾不出手来罢了。不能找南君的麻烦,南君的儿子在眼前,怎么会不有所动作呢?你寻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哥哥和太子在一起,我娘和弟弟去找哥哥了,他们都在那里,我得去。”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也要想办法救他们出来。啊!还有小公主。

容濯向她确认:“你要去天邑吗?”

“先去许,万一哥哥没跟着太子呢?”

姜先插口问道:“你也去天邑?我们一起?”

卫希夷想了想,如果自己是姜先这个样儿的,肯定也要见母亲一面,问个明白,对吧?“那咱们就天邑见了?”

姜先颇为踌躇,他放不开母亲,也不想就此与卫希夷离别,一时说不出话来。卫希夷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觉得他们真是不痛快。耸耸肩,发觉这事儿真不是她能揽得来了,果断地道:“那我去睡了,明天我就走了哈。”

容濯心细,自己虽愁,还是追了一句:“等一下,我跟涂伯讲,给你准备一辆车,将你要的东西给你准备好。”

卫希夷也不客气,弯一弯眼睛,道:“那谢谢您啦,”见姜先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也有些同情他,安慰了一句,“我只听说你们和你们的王有仇,可是一个被仇人跑掉的王,有什么好怕的?换了我王,追到哪里也要将有威胁的人诛杀才会安心。”

容濯恍然大悟——卫希夷常年与南君幼女为伴,两人在南君那里接触的时间极长,受南君的影响也大,卫希夷的记性与悟性容濯是见识过的,也就是说,她更具备王者的想法。容濯是饱学之士,可以教姜先许多知识,唯独缺为君的感悟。

他制定的许多计划,走到一半都废止了,不是计划不好,而是没有找对路。

容濯兴奋了起来,上前一步,问道:“要是你们的王,会怎么做?”

“哎?就一直打,打到你服为止,打不服,就打到死为止。”卫希夷斩钉截铁地说,她对宫廷争风吃醋什么的不在行,反倒因在南君身边受教不少对国事看得更明白些。姜先君臣三人瞬间色变。

旋即又说:“可是他好像没追着你们打哎,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

姜先冷笑道:“我唐乃是大国,岂是他能轻易并吞的,他不能令我父屈服,便使诡计,内扶有贰心之臣,外联怀嫉妒之国孤立我父。”

卫希夷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那你们跑什么?”

君臣三人一怔,容濯道:“怎么?受到威胁,当然要远离,等公子长大了再回来复国呀。国人还记着唐国的荣耀。”

卫希夷脸颊一抽:“哈?”

容濯问道:“若你们的王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样?”

卫希夷道:“就假装服了嘛。”

姜先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怎么行?如果他没有使用诡计,我愿意听从他。在他对我们做过些事情之后,我怎么可以屈服?我可以忍受痛苦折磨,可以长途跋涉,可以没有宫殿华服,这些我都可以忍,绝不忍受对阴谋者弯腰。”长辫子是他心中最美,怎么可以出这样的主意呢?

卫希夷道:“你们问的嘛,以前王说过,被逼立下的誓言、答应的事情,都不算数。如果有人逼你,不然就要伤害你,你可以假装同意,再反悔。”

容濯仔细地询问卫希夷南君当时说过了什么,每一个字都不肯错过。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我的计划都不好使!原来是因为我不够无耻!南君和申王,果然是能干大事的人。

任续道:“你们说了这许多,问了这许多,可有为公子想出一个办法?”

卫希夷是绝不会怕人的,反唇相讥:“他才是君,为什么不自己做决定?王行事,听别人的意见,自己拿主意。不管你们说了什么,最后还不是他受着?你们能替得了他吗?你们想要一个什么样对你们有利的君主,是你们的事,怎么样对君主有利,才是君主要想的。否则,还要君主做什么?”

三人一愣,轰地一声,一扇大门被打开了。容濯的脸上闪现出别样的神采,抓住姜先的手:“公子,这是臣等无法教给您的东西。为君和为臣,不一样!先君过世得早,又善纳谏且性情仁慈,不及教你这些。”

姜先再次被雷劈了,怔了半晌,低声道:“我们一同去许吧。”

“咦?”卫希夷惊讶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姜先自有主意,他顿时从“母亲改嫁仇人”的屈辱中挣扎了出来,一字一顿地道:“我跟你一起吧,”姜先仿佛一下子变得成熟了,“如果你哥哥不在许,咱们一起去天邑。”

卫希夷瞪大了眼睛:“你去那里干嘛?”

姜先别过脸去:“假装一下,也没什么。”

“喂!”

姜先倔强地转过头来:“我想好了!”

卫希夷的表情有点呆,将姜先逗笑了,他伸出一只手来,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捏了捏卫希夷的脸:“你要好好的啊。”

什么鬼?卫希夷瞪他。

姜先笑道:“我得装一装,不然怎么见我娘?走,也要先看一眼呐。”

容濯惊讶地:“公子?”

姜先垂下眼睛,轻声道:“我要没了,唐国就真的完了。”他突然间明白了,他与长辫子是不同的,完全模仿她,便永远追不上她。长辫子说得对,他才是唐国的君主,背负着国家的责任,一切,都要他来承担,一切都要依靠自己。同样的,自己的母亲、外祖、老师、忠臣,也有他们自己的立场和责任,谁也替不了谁。

剥离了自己对生父的情感,突然之间他便发现,他一直以来敬爱的父亲,在为君开拓上,确实不如申王。他需要,从头开始。

有人一同上路,卫希夷也是开心的:“那好,咱们明天便上路,你们早些休息。嗯,其实……哎,还是明天见吧。”

姜先微笑道:“好明天见。”

卫希夷脚步轻快地走了,容濯与任续一同向姜先请罪,检讨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计划失当。姜先笑道:“不,老师,这次南下先受益匪浅。如果不南下,我就遇不到她,又到哪里明白这些道理呢?这一次的波折,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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