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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29)

屠维俯下身来,双手扶着女儿的肩膀:“就这样?”

卫希夷漂亮的小脸蛋儿一阵抽筋,屠维命手下士卒接过了布帛,先给送回家去,又打发了王后殿内的侍女。将女儿拎到角落里,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卫希夷斗笠还没摘,挣扎了两下,整个斗笠从头上滑到了背上,系绳儿卡在了脖子上,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儿:“勒……勒……勒死啦!”

卧槽!熊孩子!屠维将她放下,给她摘了斗笠,听女儿低声抱怨:“王后今天可不对劲儿了,我得回去问问娘。”将刚才的事儿口齿伶俐地说了。屠维心也宽,道:“你往常都是与小公主一起淘气,这次听话了,王后也高兴。”

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是卫希夷怀疑父亲,而是屠维脸上的表情,可不怎么有说服力!

父女俩僵了一块儿,屠维道:“你回家去,将这事儿跟你娘说。一个字不漏地说,知道没?”

【第五遍……】想想就有点绝望呢,卫希夷还是乖乖地答应了,又冒雨跑回家。

家里,女杼已经接到了女儿挣的外快,也在不安——赏赐来自许后,这里面有些不对。卫希夷跑到了家里,这回倒乖,先在厨房那里取水将脚上的泥水冲干净了,才踢踢托托地去见母亲。

女杼正在翻拣这几匹帛,都是好料子,也没有任何忌讳的对方,却总是不对。王后喜欢什么样的、不喜欢什么样的,她门儿清,女儿是不可能让王后开心成这样的。卫希夷见母亲眉头微皱,心里咯噔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来——大不了再打一顿嘛,又不是没挨过。咦?这么一想,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事情了呢。

于是,她凑上前来,嬉皮笑脸地说:“娘,我赚的,好吧?”

女杼点点头,看女儿笑成这样,也不好疾言厉色地审问,反而夸了两句:“不错不错,今天乖了?”

卫希夷觑着她的脸色,绕着手指,小声说:“乖也不该给这么多呀,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小公主还给我打暗号来着,要我小心。”

女杼细问了当时情形,卫希夷一一说了,女杼也想不明白,又问:“师濯讲了什么?”

果然要讲第五遍了,事到临头,卫希夷也不含糊,也从头说了,说完正想发问,却见女杼的脸黑得不像样儿,整个人都在冒黑雾。卫希夷战战兢兢地问:“娘?”

女杼沉着脸,看女儿好像受到了惊吓,勉强笑笑,道:“没事儿,不是你的错儿,我得再想想。”

这话哪能瞒得了亲闺女?尤其是经常挨揍的那个通常很注意父母的反应,这不像是要揍人,倒像是……说不出来,沉甸甸的。卫希夷最后只得求助于晚上回来的姐姐。

羽今天回来得有些晚,她是在宫里用过饭才回来的,回来告诉了父母自己归家,便回房休息。才推开房门,往里一瞧,只见妹妹披头散发当门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羽的心大大地一跳,一声惊叫卡在了嗓子眼儿:“希夷?”

卫希夷爬起来就扑了上去:“阿姐,不好了!”

羽差点一巴掌打过去,这个疯样子,猴子一样的扑过来,谁晚上不怕呀?抹了把汗,羽问道:“怎么了?”

卫希夷又讲了第六遍。

羽将妹妹牵到了卧榻上,小声说:“这样啊?”

听出这话里有别的意思,卫希夷反握住了姐姐的手:“姐,你知道什么吗?”

“唔,今天回来得晚,就是因为小公主的饮食,送到殿里,说是到了王后那里,再转过去的时候,厨工脚滑打了饮食,又重来做了送回去的。看来是被留下来了吧。”

卫希夷小声道:“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儿的,好奇怪的,王后以前没这么和气,小公主还给我打暗号来着。姐,你说,是不是小公主被罚了呀?你说过的,娘能揍我,那王后也会罚她……”

羽也有些为难,道:“父母教育子女,外人管不得的。”

卫希夷皱了皱鼻子:“可是王后有点阴沉呐。”

“现在都这么晚了,也都歇下了,小公主的亲娘还能吃了她吗?你明天去宫里的时候,看小公主要是不开心了,陪她说说话,陪她玩一玩,就开心了。”

到这个时候,姐妹俩都没想到许后是要狠下心来调-教幼女的。

直到第二日,卫希夷按照习惯,早早起来,喂鹅,连架都不打了,就匆匆往宫里去。到了女莹居住的地方,看到一脸惶惑的小乙,惊奇地问道:“你怎么了?公主呢?咦?那个谁呢?”

那个谁就是保姆,编号是丁,因为年长些,小乙等人便叫她媪丁,小乙急得眼泪直往下掉,完全不觉得跟一个比自己矮了一头半的小孩儿哭有什么不对:“可真是奇怪了,媪丁,昨日被逐了出去,小公主一夜没回来,现在也没回来。我们去寻,反被骂了回来。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要被发配去做苦力?”

卫希夷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啦?”

小乙抹着眼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呀。”

卫希夷拉着小乙,头碰头:“王后把小公主怎么样了?”因为淘气的缘故,对于打听消息她算是老手了,自己不得王后那边的人喜欢,跑过去问是肯定不行的。小乙倒是方便呀。

岂料小乙哭得更厉害了:“小公主被王后关进小屋了。”

【窝勒了个去!】宫里人都知道,王后的小黑屋是不能随便进的,反正从里面出来的人,个个面无人色。如果从自己离开开始算,到现在,女莹都被关了一整夜还捎带个零头了!

卫希夷面皮一跳一跳的:“真的被关起来了?”

“嗯,我听送朝食的姐姐们说的。”

卫希夷心里很快有了方案——溜进王后殿里见个把人,她能做到,把女莹带出来,想都不要想了。得找个能罩得住女莹的人,比如南君,来将女莹给救出来。

拔脚跑了几步,又止住了,好像忘了什么事儿,对了!得先确定女莹是被关起来的呀……

卫希夷故意对小乙道:“先别哭啦,进屋里呆着,王后要管小公主,你哭也没用的。我也回家了。”熊孩子淘气法则第一条——做坏事前,一定要先澄清一下,自己是去别的地方干别的事情去了,有什么事儿都跟自己没关系!

雨下得很大,打在斗笠上噼啪作响,脑袋都被敲疼了,双肩也感受到了暴雨的重量。卫希夷沿墙溜,避过了巡逻的侍卫,摸到了王后殿。王后殿的守卫还算森严,架不住这是一个“内贼”。暴雨也给了她极好的掩饰,卫希夷躲在了台基的角落里,分辨了一下方向,摸到了小黑屋那里。

小黑屋与主殿并非一体,而是在侧后方的墙角里,也是建在台基上的,台基与背面、西面的宫墙的间隙只能一人行走,是巡逻者不愿意去的地方。这里没有窗,没办法溜进去,墙壁也很厚,只有面南的一扇窄门。卫希夷有点着急,雨太大,声音也大,还夹杂着雷声,别说小声说话了,喊也未必听得到。她不得不冒险绕到了门边,试着拍门。

门内,女莹已经处于恐慌的状态里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卫希夷敲了一会儿门,不见回应,也有些慌。巡逻队又来了,卫希夷只能躲开。跑回公主殿内,依旧是无人。卫希夷仰脸淋了一会儿雨,冷静了一下,在小乙的哭声里,拔腿跑去织室找女杼。

她需要借助母亲的经验和智慧。

王宫的织室占据了整片的院落,室内并不作隔断,一眼放去,数以百计的女奴坐在地上,用腰机织着窄幅布。女杼有单独的房间作休息之用,房间的隔壁又是一个大室,里面放着数十架庞大的、有支架的、可以织出宽幅的织机。

女杼巡视了一回,到走廊透气,便见到她那一刻也不得闲的猴子闺女又来了!联系到昨天的事情,女杼没有教训女儿在宫里要稳重些,而是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来跟我慢慢讲。”说便将人领到房里,先喂她喝了些蜜水。

卫希夷喝得呛了一下,再也喝不下去了,将事情告知了女杼,摇着母亲的袖子:“娘,那个黑屋子没有人说好,有什么办法救小公主出来吗?”

女杼很快想明白了许后的心思,二十多年了,王后的作风早被她看在了眼里。女杼道:“你做错了什么,知道了吗?”

卫希夷一怔:“啊?”

“听小乙说完,你知道没有先去告状,这是对的。但是,你不该自己去,知道王后不喜欢还去,这是傻,应该早些来告诉我。”

“好好,都听娘的。”

“真够敷衍的,知道你心急,现在听不进去。我只问你,要是给了你办法,找到了王,救出小公主来,但是以后王后都不让你见小公主了,你干不干?”

卫希夷咽了一下,没有犹豫多久,旋即点头:“干!知道朋友正在受苦都不肯立时帮她,还说什么以后再帮?还有什么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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