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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温(126)

作者: 伏渊 阅读记录

迟越看着她,迟疑片刻后问:“现在可以吗?”

大概是昏了头了,他没注意现在的时间,时针才刚刚走过刻度九,还远远没到他们平时睡觉的点。

好在温降跟他一样晕乎,点头应了声好,又问:“那关灯吗?”

“嗯,我去关吧。”迟越答。

……

客厅陷入黑暗后,落地窗外才缓缓映出月光,沙发上的两人依旧规规矩矩的,不越雷池半步,只是迟越今晚没喝酒,刚才又洗了澡,薄荷烟的味道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上和煦的草木香气,是温降最喜欢的味道。

倒不是之前的他不好闻,只是相比之下,薄荷太冷冽,还是这样比较好,像阳光下柔软的草地,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把脸转向他的方向,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呼吸和体温。

迟越也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现在的状况,平复下紊乱的心跳,尝试入睡。

江塘已经入秋,但他们盖的还是夏天的被子,夜色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漫上来,很快浸透了他。

迟越觉得有点冷,往她的方向靠了靠,脑海里浮现出他今天在墓园时的画面,尽管很努力想要控制,思绪却在不断蔓延。

他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四年前的某些片段,像是断了的轴线上唯一清晰的标记。

妈妈在景山的墓地是临时挑选的,最可笑的是,当时只有双穴墓在卖,要不是迟运盛害怕不吉利,让人改成了单穴的,妈妈连去世之后,边上都会跟着他阴魂不散的名字。

但除了他的名字,“亡妻”这两个字更像是对她的诅咒,江琴心下葬的事宜是由迟运盛和钟安妮一起操办的,他当时只是个小孩,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直到出殡那天看到墓碑上的字,才发了疯地想替妈妈抹掉那个令人作呕的“亡妻”头衔。

可惜结果并不好,那群大人在出殡的时候还在争论遗产的相关事宜,跟律师通着电话,询问怎么样用精神病这件事让江琴心留下的遗嘱失效,这样一来遗产就不会只留给她儿子一个人,而是可以三方分割。

以至于他当时的举动,在那些人眼中更是某种佐证,他名义上的舅舅第一时间叫嚣着把他绑起来送去精神病院,说他也一定遗传了妈妈的病,一旁的那些面孔陌生的亲戚则负责拉住他,十多个人,不知道多少只手,死死地把他从墓前拖走。

那天后面的事情,迟越已经记不太清,只知道自己第二次去墓地的时候,特意带上了丙烯颜料,调成和黑石相近的颜色,帮她把凹陷下去的金色的“亡妻”两个字从墓碑上抹掉了。

更可笑的是,这件事直到现在,似乎都没有第二个人发现,因为那些人再也没有去看过妈妈。

想到这儿,迟越又想起自己今天送去的两束花,在黑石的映衬和群山的环抱下格外鲜艳,加上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没有下雨,到处都干干爽爽,在这样的日子去看望她,总会让她感到一丝安慰吧。

迟越的喉间收紧,很轻地叹了口气。

温降听到他的这声叹息,里面的情绪太复杂,听得她的心也跟着揪紧,小幅度地侧过身来,问:“睡不着吗?”

“……嗯。”迟越低下头来。

“还在想你妈妈的事吗?”温降的嗓音放得更轻。

只是这话出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已经可以主动跟他谈起这方面的事了,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们还因为这个话题冷战过一晚上。

面前的人一时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很低地开口问她:“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好像别人都能很快地接受身边的亲人去世,只有我接受不了?”

是那些人有什么遗忘的诀窍吗,还是说他确实存在某方面的问题,神经性的,病理性的,或是遗传性的,他也弄不清楚。

只是他总是会在某一刻,突然觉得很想很想她,想到一切情绪涌动得快要使胸口破裂从中溢出来,想到下一秒就会发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失去意义,想要干脆从这个世界挣脱,不论死亡能不能带他找到她。

温降闻言,有一瞬间鼻酸,抬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回答:“你和他们不一样啊……你那个时候才十四岁,不像小朋友那样不记事;也不像那些中年人一样已经经历了很多,组建了新的家庭,有很多要去做的事……对你来说,妈妈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那个人,他又这么不负责任。”

迟越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在这一刻,有种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垂下湿濡的深色眼睫。

“而且我觉得,接受不了才是正常的啊,很多人的接受实际上就只是遗忘而已,那更伤人……可是你不一样,你会一直一直记住她,如果像电影里那样,如果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的话,你的铭记会让她在另一个世界快乐地生活,你们会相互思念,这很重要啊。”温降放下手,就这样侧着身望着他,视线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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