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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74)

如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平原君心里老大不自在。见女儿、外孙居然没有训斥李广。便打算事后跟女儿念叨一下,给自己这样出身的人开脱开脱。瞧着韩嫣低头无语的可怜样,想起自己被人提起旧事时的脸上无光,无形中,她倒把韩嫣跟她归一类了。

刘彻却不在意:“别说,一直都没想起来呢。阿嫣,你家历史还真长。”

李广还有些生气,觉得感情上受了蒙蔽,刚才还想收个徒弟,转眼,这徒弟是叛国之人的后代,便道:“长也不见得好,乱事一大堆,没得让子孙觉得丢脸。”他还算有理智,没把一长串的国骂说出口。

刘彻开始傻笑,有些不知道怎么圆场。程不识这时也不好说话。谁能说“降了匈奴没什么大不了的”?女人们见提到了国事,一时也不好接口——本来是想图个乐的,谁知道出这种事?

韩嫣定了定神,道:“曾祖父固然有错,将军直说便是,无须讳言。嫣也不会说他做得就是对的,”其实,换了韩嫣,碰到韩王信的那种情况,绝对是一样投降了事,当然,为匈奴前锋这种事是不会做的,这时却不能直说,“但我既生在韩家,便不能抛弃了它,给我生命养我长大,今日的一切,都是由此而来,为人不能忘此。不能因为祖先做过不好的事,就否认他们,没有父祖,何来自身。为了洗白自己连祖宗都不认了,我会瞧不起自己,”看着李广,“厌恶泥土肮脏,就想把根拨出来,那样,是长不成参天大树的,反而会枯死。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却能选择自己的路。英雄莫问出处。而今,匈奴尚在,我愿以鲜血证明自己。请将军为证。”

这话,说得极认真,虽然在这种氛围下,想再和乐,是很困难的。不过,说了这样的话,也勉强让大家可以接受了——总比大家都傻呆着强。况且这话说得极有志气,又有人情味,没一味表白自己,显得很坦率。

李广也没了脾气,勇于承担责任的人,总是会得到大家好感的,李广也不是那种太过极端的人。虽然还是不太待见,韩嫣说的话又有点噎他,李广却也不再那么反感了。于是,李广有些讪讪地,掩饰地拍拍韩嫣,说:“行啊,老夫也少见你这样箭法好的,没事儿一块儿切磋切磋吧。”

一场会面就这么过去了。虽然过程有点小插曲,总的来说,效果还行。

从校场回来,各人做各人的事情去了,顺便再八卦一下今天的见闻。李广自去交接未央防务去了。

刘彻拉着韩嫣到花园散步,自是好一通安慰。

韩嫣笑道:“这有什么?难道韩王不是我曾祖?难道这些事情他没做过么?我又怎能掩耳盗铃。所谓知耻而后勇。难道你会因此而疑我、疏远了我么?”不会吧?韩嫣一辈子都没上过战场,虽有“善骑射、知胡兵”之名,却终困死于长安……

有些狐疑地看着刘彻,又有些伤感,家里那些眼线,不会是真的疑了自己了吧……皇帝身边真不是人混的地方!

刘彻有些急了,慌忙道:“还说没乱想!我怎么会疑你?这么多年了,咱们还要这样么?”

韩嫣不语。刘彻开始团团转了:“真的没有疑你啦~我保证,只要有兵事,定让你出征!”

韩嫣歪着脑袋,小声道:“真的?”

“真的!”

“你说,我便信。”

“君无戏言。要剪桐叶么?”

“只要你心里记着就行了,弄那些做什么?”

“你统共求过这么几件事,怎么会记不住?”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生在钟鸣鼎食、美誉远扬之家?可命运就是这样。当我埋怨命运不公的时候,就把选择自己道路的机会也给耽误了去。若非生在韩家,我不一定能衣食无忧活到现在,这是应该感激的。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不辨是非,认为只要是韩家做的,都是对的。所以,李将军说的话,我心里是真难过,可并不怨他。”

“是么?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说的当然真的,我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向每一个人一一坦白,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别人也没那个功夫去听,可只要我说出来的话,都是真话。不光对你,对谁都一样。”

刘彻点头,不免想到了韩宅眼线传来的韩嫣训弟教程:“我不喜欢说谎,那是笨蛋才做的事情。一个谎话要一百个谎话来圆,任何一个谎言被拆穿,都会把自己逼到绝境,所以,哥哥不喜欢说谎,也不喜欢说谎的笨蛋。宝宝要记住了。”

刘彻却不知道,韩嫣在韩宝宝点头之后,非常高兴地宣布,韩宝宝很乖,奖励跟哥哥一块儿骑马,两人一骑,哥哥教弟弟。然后,马背上,开始教授一点点“说实话的小技巧”。更不清楚,韩宝宝会被韩则拎去,适当教一点“韩氏厚黑学”。

不能怨这两位不顾少年儿童正常心理发展要求乱教些阴谋诡计,实在是这两位被别人“童言无忌”想套宝宝话的想法给吓到了。好在韩宝宝本身挺机灵,两位兄长教的也只是最基础的东西,没敢一上来就下重药吓坏小朋友。而且,韩嫣家里还看着一堆眼线呢,能不早点儿教教提防一下么?

韩则悄悄报怨过:“你这儿也太乱了,先头府里,不少奴婢都是最早打北边儿带过来的家生子,最是信得过。你这里,哪怕不是眼线,刚上手使的人,也不齐整。你还是再上点心,收拾收拾吧。”

校场过后,这宫里的八卦对象就又多了一个韩嫣。太子宫里围观过的人,自是开始显摆自己以前见过的,这韩大人如何勤勉、如何有礼、如何慈善。以往局于太子宫中,与后宫是比较隔离的,现在后宫大一统,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韩嫣又露了个脸,他们便扯开了八卦。

差不多已经出了景帝驾崩带来的“悲伤期”的汉宫,重新活跃了起来。韩嫣觉得,自己重又成了一块饿狼眼中的肥肉。

时间就在这样的生活中慢慢流逝。转眼,新皇的第一次大朝会到了。

长乐、未央卫尉都已经到任,皇宫的安全有了基本保障,刘彻开始决定举行大朝会了。这朝会也是分大小的,五日一设朝于未央正殿,在长安的官员,郎官以上,都要到场,以下的,也要在指定地点待着,预备有可能讨论到相关问题时被宣上去解释。剩下几天,便是小朝会,只是些重要大臣跟皇帝在一起开会,一般都是秩比两千石以上的高官与会,偶尔也有侍中之类皇帝近臣参与。如果这几天没什么要事,或者皇帝不乐意认真工作,大家不用上朝的时候也是有的。再剩下一天,就是休沐日了,大家休息去。

刘彻登基以后,第一次正式的朝会,自然是大朝会。第一次朝会,隆重是一定的。事情却不多,谁这么不长眼第一天就拿烦心事来恶心大家呢?就是发生天塌地陷、匈奴来犯、藩王作乱……这样级别的事情,也得缓一缓再说,只要不是被大军打到了长安城门外,都可以先放一边,大不了大朝会散了,咱们私下讨论。

因此,这日朝上讲却的全是官样文章,无非是依次贺一下新皇第一次朝会之类。这么多人,也难有什么有新意的说法,可每一个人出列,恭贺结束了之后,大家还得热情响应一下,生怕皇帝以为自己不支持他。宣室里,真是无聊并热闹着。因为没有什么大事要奏,不一会儿,大朝会也就散了。

刘彻知道这是必经程序,却仍希望能有什么事情让他“圣裁”一下。无奈卫绾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直到朝会结束,都没有人跳出来喊个“臣有要事”,结束了之后,卫绾也没有要留下来跟皇帝再细谈的意思。刘彻颇觉扫兴。

见卫绾没留下来的意思,刘彻便想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一回头,却发现惯常在身边的韩嫣不见了,突然想起来韩嫣今天是要列队参加早朝的,在下面呆着呢,四下一看,人都快跑出大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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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时间往前倒一点。

前一天晚上因为马上要举行大朝会,刘彻挺兴奋,把韩嫣又留下来陪着他分享一下皇帝第一次大朝会前的心得体会。韩嫣是两千石的上大夫加侍中,也是要参加朝会的,为了第二天不会在朝会上打盹,韩嫣非常坚决地要求刘彻不要再闹。再闹下去,明天就要在朝会上睡着了丢人了。刘彻这才闭嘴躺下,却还不停翻身。

第二天,天刚亮,两人便起身了,韩嫣照例是要晨练的。晨练结束,出了一身的汗,刘彻看他只着单衣,微风一吹,便贴在身上,勾出身体的形状来,几缕黑发凌乱地粘在额头脸颊,映着初生的朝阳,充满了力量,又说不出的好看,瞧着便觉心胸开阔,看着他,自己也仿佛充满了活力,一时有些醉了。再想这人每天都这样勤勉,也难怪箭术让李广都赞了,心中又平添了几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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