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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203)

又翻了个身,靳忠在外头道:“殿下觉得不舒服么?”

“孤好好的。”扬声应了,扯过被子蒙着头,觉得气闷又拉开,扯着被角拧来拧去。

心中的怀疑还不能跟别人说,毕竟,他怀疑的事情,不是能随便拿出来讲的,说出来,对谁都不好,只能在心里暗暗留意。

石庆在刘闳看来太死板,这个问题还是不要问了,卫青又不太得他信任,朝臣刘闳接触得不多,挑来挑去,选中了石德。

石德算是个正派人,却也不太拘板,同时,刘闳认为他的口风应该很严,不至于到处乱说。但是毕竟不是什么能直白发问的事情,于是,刘闳很委婉地问了一句:“少傅,父皇为什么与太傅如此相得?这里头有缘故么?”

石德点头,从两人自幼同学,一直讲到韩嫣为刘彻定策、刘彻荣宠韩嫣,就是没有说两人有什么暧昧。石德说的许多事情,都是刘闳不知道的,比如韩嫣救驾的事,比如两人一块儿顶住朝堂压力出兵马邑的事儿。

归结起来:一、从小在一起熟悉,二、韩嫣知进退不恋栈权位,三、刘彻是个明主,四、两人算是共患难。

石德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早年便是有一丝流言,如今早已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他又岂会到处说嘴?还是对着太子。刘闳的怀疑虽然没错,只是,向朝臣打听这样的八卦,实在是打听错了方向,如果韩嫣年轻个二十岁,或许能听到流言——谁会想到年轻时没有闹出过什么事来,两人到了现在的年纪又歪缠在一起?

刘闳问不到什么,忽然醒悟过来,石德既然不是个会乱讲话的人,自己向他打听显然是找错了人。

“你在父皇身边多久了?”趁着刘彻命六儿来宣诏的机会,刘闳把六儿唤到一边。

“回殿下,总有三十多年了吧。”

“能在父皇身边这么久,该是个灵巧人了吧?”

“回殿下,灵巧说不上,总还算守本份。”

滴水不漏,刘闳有些泄气,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太傅现在正在父皇那儿吧?”

六儿搞不清刘闳到底想问什么,心下更是谨慎:“太傅正在宣室,陛下今天召了诸位将军议一议南越的事情。召您过去就是为了这事儿,先前是奴才没说清楚。”

“哦,那一起走吧。”

一路上刘闳加快步子,领着六儿走在前头,后面的人见他显是有话不想让别人知道,都识趣地落后了一段——便是看不出来的,六儿一个眼色,靳忠收到,也都缓了下来。

刘闳压低了声间:“父皇与太傅,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能在陛下身边当差,无不是眼瞎耳聋舌头哑的。”六儿一怔,望向刘闳,见刘闳面上的神色,显是察觉到什么了,旋即低下头恭敬地答道。

这便是坐实了有问题,刘闳冷了脸,旋即摆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话说得有趣。”

六儿转了转眼珠子,伏下身:“殿下有什么话要问奴才,何妨直说?”

“孤有什么话要问你么?”

六儿仍是低着头:“是奴才多嘴了,只是——两位待殿下如何?”

很好。

就是因为这两人待他很好,刘闳现在才为难,他对这件事的感情很复杂。皇帝有几个男人,在汉家,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一项传统,甚至在刘闳现在的立场看来,刘彻宠男人比宠女人对自己更有利。

只是,如果自己的父皇跟自己的太傅弄到一起,刘闳很难顺当地接受。他把太傅当成长辈来尊敬,实在不想让太傅与父皇有什么事情发生。当然很想自己的父皇与自己的太傅关系好,但是不希望“好”到这样的程度。这两个人放到一起,潜意识里都会觉得是父皇在“宠”太傅。学识渊博的太傅、文武皆能的太傅、让人爱敬的太傅,怎么能,怎么能做男宠?思来想去,刘闳觉得如果因为对自己有利而放任父皇跟太傅发展,自己心里也觉得愧疚难安。再者,在刘闳看来,父皇一向对自己不坏,自己年纪渐长,就算突然来个宠妃生个儿子,对自己的地位影响不会太大。于是,决定还是要拉太傅一把。

至于怎么拉,刘闳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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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宣室,人已经齐了,行过礼,刘闳到刘彻身边坐定。刘彻到底是没忍住,还是跟南越打了起来,前线正在打,后方这是在讨论军情。这样的会议,让刘闳过来不过是让他感受一下氛围,刘闳也明白,只坐在一边听而不言,顺便仔细观察刘彻和韩嫣。

看着又迷惑了,明明两人相处的时候,很有些举动的。现在却是端正严肃,只是显得很有默契,常是你说了上句,我接了下句,偶一交换眼神,也很纯粹,不见什么“眉目传情”。

心不在焉地听完,直到众人散了,刘闳还是没想明白。再在思量间,刘彻与韩嫣交换了一个眼神,待刘闳回过神来,发现太傅又被父皇留下来了。复杂地看了一眼父皇——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究?再看一眼太傅——恨铁不成钢啊!

耷拉着脑袋退了下去。

“太子这几天——”韩嫣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很奇怪。”

“是有点儿,”刘彻同意,“他这个年纪是不是该纳几个孺人、良娣了?”

韩嫣很想翻白眼:“不是已经跟他说明白了,这事,太早对身体不好。说好了到他十六再办的,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他怎么会再惦记?”

“他不是快十六了么?”

“他是那样的人?”

刘彻皱起眉来:“你怎么看?”

“他——”迟疑了一下,“近几日怎么一直在周围打转?”

六儿小心地插口道:“今天,太子殿下问了奴才一点儿事儿。”当下把刘闳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宣室一片寂静。

刘彻与韩嫣的事情,身边侍候的人是知晓的。只是被刘彻下了封口令,真是“耳聋眼瞎舌头哑”,本以为很妥当,不想却被刘闳察觉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赞他反应敏捷好呢还是骂他多操闲心好了。

韩嫣觉得胸口发闷,曾经问过刘彻“你要怎么对你的孩子们说我?”没想到现在真的碰上了这件事。

“我跟他说,”刘彻抓住韩嫣的手,觉得韩嫣掌心里满是汗,抿了抿唇,“你又在想什么?!”声音中有些愤怒。

韩嫣抬起头,与刘彻对视一眼,忽然笑了:“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你……”

“你想跟闳儿说什么?要我说什么?”

“啊?”

“啊什么啊?”咚,敲上刘彻的脑袋,敢在“龙头”上下手的人不多,韩嫣算一个,“早就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了,不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可靠?以前那样,我自身尚且难保,要怎么才能可靠?”

“你……现在……”

笑而不答。

曾经那样的退缩,不是因为胆怯,而是明白自己无力保护自己的爱情。退缩,只是因为重视,想对自己的负责、对你负责、对感情负责、对大家负责。是因为我不能为了感情抛弃人间其他真情,比如,亲情。

今天,我愿意放手一试。说我欺软怕硬也好,见风使舵也罢,甚至可以说我市侩得对释放感情也论条件不配谈感情。只是我想对这段感情负责,不想让它夭折。对待感情,就像对待孩子,如果不能保证孩子的顺利成长,让他随着自己吃苦受累、遭人冷眼、得不到好的照顾最终夭折,便不如不生。不能不顾一切地让孩子降生,一边说着这是“爱的结晶”一边却用痛苦夭折这样的方式体现“爱”。

我们的感情,与其让它如昙花一现,用自己的血泪平添世人的谈资,不如让两人都平淡地生活。现在我们的力量虽不足以扭转世人的观点,至少已经能影响很多人,为什么不去试?在我觉得自己的感情并没有错的时候,在我几乎能保证家人不受牵连的时候。

我从不觉得爱上男人是个错误,以前的拒绝,是因为我不能不考虑环境。现在,我们,或许可以应对了。至少,我们应该去面对自己的家人。即使不是大肆宣扬,也要在别人问起的时候,可以从容应对。

这是两个人的事,怎么会让你独自一人承担?我,也总要放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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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招来刘闳,父子谈心。

“这些日子,你老在周围打磨,有什么事想要跟朕说?”

“父皇……”原本很想问一下真相的,真到了眼前,刘闳又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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