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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187)

都是喜欢向自己弟弟推荐漂亮女人的长公主,阳信却无疑比刘嫖要高明一些,不是因为她荐的人生了皇子,而是她从没觉得单凭一项功劳就能坐吃山空受用一辈子。再者,同样是选男人,阳信三嫁,先是万户侯,再是高祖功臣之后,最后一位丈夫则是军功侯万户的卫青。比起自降身价在丈夫未亡前就养情夫的刘嫖,阳信哪怕嫁了三次,都显得更庄重些。

阳信的脑筋,比起刘嫖更清楚一点。哪怕卫氏是从她家门口走进未央宫的,儿子娶了当利公主,她也没有打算把自己与卫氏绑在一起,更别说为卫氏筹划卖命了。后宫产子者有三,卫子夫年纪渐长,色衰爱驰,李姬向来无宠,唯刘闳之母风头最盛,卫青甚至给王家送了五百金贺寿。阳信心里一琢磨,情势不明,不能太近着卫氏了。心里还有一点不好意思说的就是,虽然她是个重利益的女人,却也好面子重身份,曾经的家奴现在大翻身,再让她硬贴上去百般扶持,实在抹不开脸。

卫氏兴,她是卫长公主的亲婆婆,卫氏过得不好,她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所以,她人还是照样改嫁,听到李延年唱曲也没有犹豫地把李延年妹子长得不错这事给说了出来。

然而现在,情形又变了。王氏死了!李姬就没得过势,最有胜算的就是卫子夫了,刘据又占了个长子的名份,这样的情势下,再不推卫家一把,就是傻子了。

于是,曹宗满月宴,阳信以自己的名义邀了不少人。须知曹襄与当利两人毕竟年轻,说话的份量比起阳信要差一些,他们相邀,有些人未必会到场,阳信相邀,大家就得更慎重一些了。

能被邀请的,都不是傻子,大家心照不宣。公孙家、陈家、卫家自是知情的,心下也是暗喜。刘彻的情性,这些人不是不知道,因此一向还算守规矩,老一辈自不用说,小一辈的卫伉兄弟还小,公孙敬声虽有些纨绔习气还没有闯什么大祸,霍去病更是个“寡言少泄”的。但是,这样的情形下,太子宝座唾手可得的时候,圣人都难免有点想法。想与朝臣拉近点关系,又怕动作大了刘彻不喜,先帝时大行请立栗姬为后的教训真是鲜血淋漓,那还是太子之母呢。于是,心里躁动,面上还得老老实实。可巧阳信太善解人意,曹宗生得实在是时候,给大家提供了机会。

两位姨母,亲自跑到平阳府上帮正在月子里的外甥女筹划安排宴席,两位姨父保证当日会相帮外甥女婿招呼客人,舅舅也允诺一定出席,招呼客人的事算他一份。连因为接了异母弟到长安照顾而与母家发生不快的霍去病,也答应过来。亲戚之间,空前的团结。

韩嫣到的时候,平阳侯府正是热闹的时候。曹襄站在门内迎客,见到韩嫣,忙趋了上来,行了个晚辈礼,寒暄几句亲自引着韩嫣到了正厅。韩嫣的座次很靠前,旁边就是公孙贺。一般宴会,如果主人家里人手不够,关系好的亲戚也会多担待一点,帮着与其他客人聊聊天,显得主人家没有怠慢了客人。公孙贺现在充当的就是这个角色,与担负着同样任务的,还有卫青和陈掌。

一个月大的婴儿,正在娇贵的时候,怕风怕光怕吵闹,寻常人家也不会抱出来随便炫耀。于是,这场名义上的满月酒,在客人说完了祝语,送完了礼,主人举盏答谢之后,便成了彻彻底底的成年人的舞台。

韩嫣环视了一下场上,宾客三三两两聚成一小团,略交换一下意见,又散开,再与其他人又聚成一小团,再八卦一下。此时,阳信却到跟前来了,韩嫣忙起身。

“我倒没想到你还肯赏脸呢,”阳信笑道,“先前还好些,这些日子,却是连人影都不见了,你就那么忙?整日不是宫里就是闷在家里,大小宴上就没见过你。”

“家里乱糟糟的,哪有心思到处跑。”

“怎么了?”阳信皱眉,忽地明白了,“你不如续弦吧,身边没个人照顾是不行。”

韩嫣连连摆手:“不是为这个。现在这把年纪,阿靖都快成人了,我还折腾什么呢?是家兄,身子不好,正愁着呢。”

哥哥病得七死八活,弟弟还想着续弦就有点不厚道了。

“他身子一向不算好,说句难听的,一向康健的人病成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吓人,他这样一惯不好的,现在这样子算不得很糟糕,还有得熬,一时半会儿啊,没什么大事。只管放心。你别不信,先帝和襄儿的父亲,都是身子不好的,也都熬了许久。”

韩嫣点头应了。

“瞧瞧,光顾着说话了。”阳信举盏。

韩嫣也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好。”阳信高兴了,再举杯。一旁的侍婢忙给韩嫣满上酒,韩嫣只得再饮。如是者三。韩嫣暗暗叫苦,该死的性别歧视,阳信拿酒水润润唇,自己就得陪着喝一盏。

听到阳信叫好,韩嫣喝得爽快,便有人凑了上来。主人家是皇帝看重的皇亲,客人自是乐意凑趣;现在喝酒的是当朝丞相,更是要多巴结一下,于是逮着机会的人开始朝韩嫣敬酒。

位份再高,也不能与广大群众作对,在正厅上的人位份也是不低的,面子也是要给的,少不得是要一起喝一盏的。于是,推杯换盏,彼此喝得不少。

“我向来不善饮,已是醉了,不能再喝,”韩嫣见后面还有人跃跃欲试,心道不好,站了起来,举着酒盏,“这盏酒,仅谢诸位,此饶了我吧。今日可是平阳侯与当利公主的喜事,大家还是找正主去吧。”

众人看他喝得确是不少,又是身份贵重,话说得也委婉,给足了大家面子,倒不好强灌他了,慢慢各自归席了。

“王孙若觉不适,不如且去更衣。”公孙贺在旁劝道。

“更衣”真是个好词汇,韩嫣心里直抽搐,可以指代许多不好在明面上说的事情。一抬眼,发现公孙贺还在看着自己,韩嫣眯了眯眼,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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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人家的厕所都比穷人家的卧室舒服,这绝对不是夸张而是实情。只是,韩嫣再没见识,也不会把这地方当成“更衣”的地方,这分明是间装饰考究的小客厅。

掬起一把清水拍了拍脸,韩嫣打起精神。

果然,有人来了。

“可醒了酒了?这么些年,酒量也没见长,你怎么混的呀?”虽然是在打趣,能这么不客气地跟韩嫣说话的人,这世上也是屈指可数,在平阳府里,怕是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公主说笑了。”

“唉,”阳信叹气,“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板一眼的。”

“到底,比小时候要好点好吧?”打太极,其实是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人的必备技能。

“说起小时候,才想起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刚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是小不点儿,”阳信笑出声儿,“明明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偏要装小老头儿。”

见韩嫣有些尴尬地转了眼,阳信移了脚步,坐下,招呼道:“坐吧,在这儿甭拘束了。外头吵得很,陪姐姐说说话。”

“您这个姐姐,臣可不敢乱叫。”韩嫣到阳信的对面坐定。

“自打你入宫,我从来也没把你当外人,三十多年了,还跟我装!守规矩?守规矩能把太子打得鼻青脸肿?”

“那不是小时候,那个,切磋武艺么?”

“切磋到那样?可怜父皇母后问的时候,陛下还说是习武太用功自己不小心磕到的,倒让程太傅背了黑锅,被父皇训了一顿。”

韩嫣只能傻笑,那时自控能力不好,开始还想着那人是太子,不能打得过份,挨了两下之后,就红了眼,狠狠地饱以老拳。现在想来,居然没有因此挨罚,不只是运气好那么简单了。

阳信似乎来了谈兴,开始说起当年韩嫣做伴读的趣事来了。平常规矩的人,一旦闹出点笑话来,倒是让旁人记得分外清楚。

说着说着,阳信叹道:“如今皇子们也到了你们那时的年纪了,我那些侄儿,都还好吧?”

“陛下的儿子,自是极好的。”

“谁最好?”阳信问得直接,东拉西扯了这么多,她相信韩嫣应该想明白了,干脆挑开了问。摆明了你别拿官面儿上的那一套糊弄我,大家都是熟人。

“您问哪一条呢?”

“就没有一个哪条都好的?”

“各有千秋。”刘彻都在犹豫的事情,我下什么定论?就算有偏心,也不能到处乱说吧?

“不信!”

“陛下也是这么觉得的。”

阳信垂下头:“这么说,事情还没定?”

“一切自有圣断。”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要听你说。”

“圣心未定,不敢妄度,”看到阳信有些不满的目光,韩嫣平伸出手,五指上竖,“不能泄禁中语,”收回手,“今日府上的客人真是不少。”差不多都是来趁热灶的,几乎都在等着最后定音了,刘据的呼声很高,高到让韩嫣开始为韩说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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