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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172)

这惨,不是说刘彻对她太坏——诅咒皇帝,称为“大逆无道”,按律,是可以诛三族的大罪,刘彻只是废了她。

这惨,说的,却是骨肉亲情。丈夫,是没有血缘的外人,说得不负责任一点,不合则离。而母亲,血浓于水的生母,馆陶的做法,让人不齿。把女儿捧上了后座,却没有教她,皇后,不是只被皇帝宠就好了的。在她失势的时候,却没有扶她一把,反而养起小情人来了。真是,把她送到悬崖上,然后,撤了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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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门宫,窦太主为了她年轻的情儿董偃进献的庄园,如今成了阿娇的居所,实是这位母亲为她的女儿做最后一件事情了。女儿被废,脑袋上带了好几年的绿帽子,堂邑侯陈午,终于在次年结束了他窝囊的一生。夫妻也有同床异梦的,陈午自己也是婢妾一堆,从这个角度来说,馆陶的举动不太算让人不能理解。令人心寒的是,窦太主居然没事人似的与董偃双宿双栖,仿佛从没生过女儿一般。反而一心为这个小情人打算,窦太后去世,东宫历年积下来的宝物都入了馆陶公主的库房,如今却毫不吝啬地洒到了董偃的身上,还引董偃与刘彻相见,以抬高董偃的身价。

刘彻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在宣室设宴召待窦太主与董偃二人,韩嫣皱眉,这样的待遇,窦太主受得起,董偃是万万受不得的。恰在此时,刘彻转脸与韩嫣一照面,韩嫣看到了他轻扬唇角,似是心情很好,窦太主自是高兴的,董偃……一面对着刘彻奉承讨好,一面又志得意满。只能叹口气,这种场合浇冷水太不识相,他们家的事,我管它干嘛?把话又咽了下去,这样的宴会,真的很无聊。

韩嫣不说话了,不代表其他人没意见。东方朔却是把董偃狠批了一顿:“私通公主,有伤风化,勾引皇帝沉溺于声色犬马,行淫辟之路,是国家大贼、社会大害!”

四下一片寂静,刘彻静了一会儿:“酒宴都摆好了,下次再改吧。”

“夫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故□之渐,其变为篡,是以竖貂为淫而易牙作患,庆父死而鲁国全,管、蔡诛而周室安。”

一年换一妻的“狂生”东方朔,都说宣室是先帝正处,持戟挡道,董偃欲入而不得其门。如果大家知道韩嫣“宿卫”,是与上同榻,不知会有什么说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韩嫣僵在当场,摇了摇,方稳住了身形。然后记起,自己已经跟刘彻没有瓜葛好久了。

宴会终是改在了北宫,董偃被命从东司马门入。

这,就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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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现实的,是衣食住行。国家也不能没有钱,修河要钱、安置灾民要钱、打仗也要钱,先前做这些事情可花了不少,总得找补回来。元光六年,刘彻下令“算商车”,即商人乘车,也要交钱,算赋,是专征来用作军费——匈奴入上谷,杀略吏民。刘彻又要反击了。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刘彻这回不扎口袋了,改用骑兵突袭,用的人也不多,就四万。用的人有四个:李广、韩嫣、卫青、公孙贺。刘彻的想法其实就是让他们去试试,看看到底什么样的打法比较合适。

名单一出来,却是哗然——李广、韩嫣是出去征战过的,也还罢了。公孙贺是太仆,领兵算是勉强可以接受,卫青又被人不知说了多少闲话。不讲大道理,就说让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独领一军、单挡一面,你说是不是儿戏吧?哪个战场新丁不是先当一回老将的副手,熟悉一下战场环境的?就算他再好,该走的程序还该走吧?就算要用年轻人吧,上过战场的李当户是不是更有资格?说你们没走后门,谁信?

这样的评论,没人会故意漏出来,却也没人想要遮掩怕得罪了谁,卫青自是听得不少。再见他的时候,他却没表示出任何的不满,这人,眼中的谦和隐忍一如当初,是一点都没有减少。不见轻狂的少年气息,只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刘彻的战前布置。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韩嫣自己麻烦刚解决,不想再做救世主。卫青一生,过得隐忍,还算善终,实在没必要为他担心太多。同为侍中,与卫青见面的次数也是不少,只是找不到初见的那种感觉了。那时的少年,会腼腆会脸红、会不好意思地问自己某字如何写、某句是什么意思,得了表扬会带着点儿开心地微笑。如今的卫青,这样的性格写在纸上的时候,让人心疼——隐忍、善良、温润、感恩、爱护家人、与人为善、不骄不躁、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愿说出来,见到了真人,却恨不得打他一巴掌,让他哭出来,好见到一点真实的表情,让他不再像是个木偶。又让人有些害怕,这么不动声色,他在想什么呢?他才多大?就有这样的隐忍功夫了?其实,真要打下去,除了肿了半边脸,怕是他也不会有更多的变化吧?

以前的韩嫣大概也给人这种感觉吧?那时候想得多,想安份地活着,如今看开了,日子也还这么过。人,有时候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还说自己命苦地被困住了。韩嫣就是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把自己给填进去了。拍拍胸口,还好,我跳出来了。

卫青却是被人拉进坑里的,他姐姐要留在宫里,他就是天然的外戚。卫青忘不了从郑家逃到平阳府的时候,并非一姓的兄姐们待他的和善,无私地接纳了他,那时候,温婉的姐姐们抚着他的伤痕难过得流泪,在小小的奴婢住所里翻捣着仅有的一点衣物商量着给他改身合体的衣服。哥哥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却带着热饭,日后方知,厨房怎会为奴婢家留饭,不知哥哥是花了怎样的心思才弄来的。

卫青认定了这才是自己的家人,虽然承认了这一切、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便注定要做一辈子的奴婢,可是,又如何?是生是死,便都捆在一起了吧。自己的亲人要做的事情,卫青自会尽力达成。被讥笑嘲讽,他也能坦然面对——虽然心里还是难过。被绑架的时候,对于未知的恐惧固然有,更多的是对姐姐的祝福——哪怕我死了,你能过上好日子,也够了。家里还有大哥,还有步广,也没什么更值得担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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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里。刘彻正召了大家说话。

抬眼看看四周,有些难过。韩大人是在建章的那段日子里,或者说,是此生里,除了家人以外,为数不多待自己好的人——在他还没有一个生下皇长女的姐姐的时候。可惜,最近却不理自己了,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出身,他说过“英雄,莫问出处的”, 是瞧不起自己因裙带而上么?

卫青抿抿唇,握紧了拳头,那就用事实证明吧。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真本事的,为了姐姐、为了卫家,也为了不再让人侧目而视,终要大家刮目相看。

卫青的小动作落入了刘彻的眼里:“仲卿,在想什么呢?倒像是在跟谁较劲。”

卫青忙回过神来,伏身于地,并不说话。

“是了,别在这儿劲较了,战场上见真章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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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要北出,韩嫣拿出了准备许久的地图,令人瞪大了眼。这样精细的地图,先前是见所未见的。

李广一巴掌拍到了韩嫣背上:“你小子行啊!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早拿出来!”

“这也是最近才完成的,之前的太粗糙,不够细致。便是有向导,谁知道时日久了,地形地貌有没有变化呢。”

有了地图,看起来就好办多了,其实不然,没有GPS,有地图,你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坐标,一样是白搭!还得要向导。还有就是,队伍里还得有有经验的人,不然,一天走多少里地你都没个数,哪怕方向是对的,你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哪儿。皇帝出行,仪仗里是有专门的计程车,可是骑兵突袭带辆计程车——你在开玩笑吧?带着装箭的大车已经拖拖拉拉延误时间了,那还是不怕颠的东西,制作精细的计程车,也不怕颠坏了?

这次出征,李广带上了李椒自雁门出发,卫青与公孙敖一路出上谷,公孙贺出云中,韩嫣带着韩说等人出代地。只记得本来应该是公孙敖、公孙贺、卫青、李广四路出兵的,没想到现在多了一个自己,具体战况不详,只知道公孙敖领着一万士兵只带回了三千,李广全军覆没自己被抓最后逃跑成功,公孙贺带着一万人马出去旅游了一趟,只有卫青打到了茏城立了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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