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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163)

这日,朝堂上又是一阵争吵不休。刘彻看向韩嫣,韩嫣出列:“陛下,臣韩嫣,有话要说。”

“讲。”

“汉兴至今七十年,百业俱兴,百姓安乐,国力富强,号称天朝。却仍惶惶不安,只因匈奴犹在,匈奴,豺狼也。昔者无故围高祖于白登,幸赖陈平之计以脱,自此元气大伤,高祖死犹恨之,于陛下为家仇。自此以后,汉饰子女以配单于,金币文绣赂之甚厚,单于却待命加嫚,侵盗亡已,累年犯边,掠伤百姓,斫将军头以为酒器,掳良民子以为奴婢,取御苑马、焚甘泉宫,于大汉为国恨。国恨家仇,岂能不报?是匈奴有负于汉,非汉有负于匈奴。匈奴今日劫掳而还,明日复来,煌煌天朝,竟成猪羊,任人宰割,竟然还让这些蛮夷宰割了几十年,诚汉之国难也。臣以为,当击匈奴!”

武将们跟着一阵赞同。有赞同自然就会有反对,唱反调的出来了。

“昔者高祖被围白登,是因为韩王信于马邑降匈奴,高祖气不过才领兵出击被围的,今天他的曾孙居然在朝堂上扬言当与匈奴作战,不知居心何在,真是好笑。”

韩王信,他投降匈奴是真的,刘邦气不过找匈奴麻烦被冒顿围起来也是真的。现在被翻了出来,还真是让人无语。

韩嫣也没想到,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拿这件事情说事,毕竟韩家后来又归汉封侯,七国之乱平定的过程中还立了功。再者,这种打人专打脸的话,几乎是没人会提出来的——除非故意找碴,便是当年李广,也没有在御前说得如此明白过。韩嫣知道,一个人,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却没想到,会有人对自己如此不满,话说得如此刻薄,当下脸慢慢涨红了。

“说的倒是实话。”刘彻阴恻恻地开口,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说了下一句,“都这样了,韩嫣还知道匈奴非打不可,怎么你们这些忠贞之士倒要朕做缩头乌龟了?!嗯?”最后一个字调子拉得好长,再没脑子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不悦。

韩嫣醒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陛下,臣不虽不才,然幼习弓马,亦知胡兵,臣请出战,以雪前耻。”逼上梁山了。老实说,韩嫣对这次出征并不看好,这样的包围战术与他所知的主动出击打击匈奴王庭的战法实在相差太远,所以也没想过要掺和进来。只是现在,不掺和不行了。被人欺负到家了,再不反击,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陛下,难道没有听说过赵氏孤儿的故事么?公孙杵臼忠烈固然值得尊敬,然程婴忍辱含垢抚育遗孤,终于报仇雪恨更是值得景仰。岂能为争一时意气,而置大局于不顾。文皇帝与先帝也是这么过来的,请陛下三思。”

懂得还真多!韩嫣后来想,自己当时真的是被气疯了,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时辰后让自己想抽自己嘴巴的决定。

“难为大人竟然知道赵氏孤儿的典故,程婴忍辱负重也不过十五年,汉自白登至今已经忍了七十年了,您还要大家忍多久?!忍到所有人都认命,都觉得侍奉匈奴是理所当然的么?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您做程婴便好,陛下,臣愿为杵臼!”面向御座,脱冠,叩首。我忍你很久了,再忍下去我会憋不住在这里先灭了你的!

李广跟着跪下:“陛下臣李广亦愿为杵臼!”

有了梯子大家一起爬。余下的武将,跪倒一大片。

刘彻高兴了:“阿嫣说的是,朕不能再忍了,大汉朝也不能再忍了,朕决定北击匈奴。诸将随朕过来议事。散朝!阿嫣,来。”

殿门外,李广先上来狠拍了韩嫣的肩膀:“看不出来你小子平时磨磨叽叽的,今天劲头倒足,好好干!进去吧。”磨磨叽叽,不就是斯文了点么?你家儿子我没少揍啊!韩嫣抽了抽嘴角,其实李广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未央宫里,刘彻当中坐着,众人在下面分列两边,都是一脸激动。除了韩嫣,他现在正后悔,没事儿出什么头啊,冲动是魔鬼。武帝初年的人,就没有在大规模战争中打胜过的,现在,自己被塞进了这个序列,真是前途堪忧、性命堪忧。而且,这场仗,在布署上,韩嫣就觉得很有问题——它根本就没有一个前线总指挥,只分了几路将领而已,这回要打的可是相互紧密配合的埋伏仗。欲待提议设一总帅,扫视了一下诸将,没一个人能压得下其他人,只好闭嘴了。要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异议来,这仗就打不下去了。顶多,无功而返吧……

“好啦,已经决定要打了,现在咱们看看究竟该怎么打吧。”刘彻起了个头,无论在朝会上争得多么艰难,终究是争赢了,刘彻很高兴。

“陛下,臣以为之前的布置已经很好了,只是……”李广在此时的对匈作战方面是极有发言权的。

“老将军有话就直说,爽快些。”

“臣以为当带上韩嫣,不然,又要有人说闲话了。”

刚才韩嫣在朝会上请缨,刘彻也算是答应了。在那样的辩论中最后压轴,要是真的到了打仗的时候却没有上场,怎么也说不过去。刘彻知道韩嫣一直向往战场,他却犹豫,毕竟刀箭无眼。

近日韩嫣心心念念想着胖乎乎的可爱儿子,关于韩家和乐的传闻又在耳朵边绕着,刘彻心下大为光火。正琢磨着如何暗地里给这两人掺点沙子,再敲打一下韩嫣。上战场,是韩嫣夙愿,刘彻也不是没想过派他去,只是考虑再三,还是没舍得把韩嫣放进去。如今情势不同,韩嫣把自己给绕了进去,刘彻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于是,韩嫣就进了出征将领的名单,挂着屯骑校尉的衔,领着三千建章骑兵。

“本来是韩安国等设伏王恢、李广两路骑兵截匈奴后路锱重,扎口袋的。骑兵用来突袭截道是最好的,李广那里惯用的骑兵,王恢马战不如李广熟,你就带着骑兵帮王恢去吧。”

韩嫣跟王恢不熟,李广又是个老迷路的主儿,选哪个都不太好。刘彻话都说了,韩嫣只能听了。刘彻在心里算了一回,李广的领兵风格与韩嫣完全不同,这样的两支队伍放到一起难保不会出什么配合上的问题来。王恢是个稳重的人,还是让韩嫣跟着王恢走比较合适。

“喏。”韩嫣应了,再向王恢道:“请将军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

出征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庭辩虽然结束了,出征也成定局,辩输了的人还不肯消停,试图让刘彻改变主意。主战的被主和的攻击,击中被打击的最惨的就是韩嫣。不拿出身做文章,还有其他的可以讲,比如年龄、比如长相、比如……

韩家许家直家压下了许多流言,就这样,还是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话传了出来。就算是自己想装死,也不能让家里人跟着被人闲话。无奈之下,韩嫣只得做一点宣传攻势,煽情了一把,并且动用了一向不屑的剽窃的手段,在刘彻为他们饯行的时候,盗用了曹植的白马篇,稍作修改,拿了出来。

“白马饰金羁,连翩向北驰。借问谁家子, 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 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 胡虏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胡卑。弃身锋刃端, 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吟完之后,引得众人一片叫好,刘彻亲自捧了一盏酒,递给韩嫣,道:“我要你好好活着回来!”韩嫣忙应了,接过酒盏一口喝光了饯行酒,借酒遮住了羞红的脸,真是靠作弊得了满分,然后被老师当众表扬。

然后,拿着一个准备多时的狰狞的青铜面具,扣在了脸上,心说,看谁再拿我的长相做文章,我就半夜带这个吓死他!

——真正的原因是:北地风沙大气候干燥,就算没有恐怖的沙尘暴那风也不是盖的,吹到脸上皮肤吹黑了倒没什么,要是吹得破了皮裂了口子,疼的可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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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切准备就绪,大军开拔。

真正上路了,却是韩嫣跟着李广走在了前面,王恢带着人马走在了后面。骑兵的本事在这时便显现了出来,临时抽调的骑兵与李广手下用熟了的老兵以及韩嫣手下专职训练了多年的职业军人自是不能比。王恢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李广见他行得慢,直接邀了韩嫣走在前面——都是要到马邑再分道的,走得快的先到了可以修整一下,免得被走得慢得拖得没了劲头。

韩嫣领着三千骑兵,跟在李广的后面,心想,我就记得李广老是迷路,现在他在前面带着走,该不会把我给带岔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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