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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108)

“话也不能乱说!!!”窦太后一听这话,很是生气,她就听到最后一条了。

窦太后生气,却有人高兴了,刘彻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韩嫣的理由算是正当,颇能抵了那条离间的罪名——人家只是说错了话,可那是在覆行职责,并不是有坏心。这样,王、赵二人至少不用死了。

一见窦太后口气有所放松,而刘彻面露喜色,再联想一下韩嫣日常的行为——这几乎就是皇帝的代言人,加之权利之争的诱惑,儒生也不管之前韩嫣批儒家的过结了,跳出来接着韩嫣的话头往下讲。

开头的自然是庄助:“臣禀太皇太后,昔者周厉王时……道路以目……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国人暴动……陛下做得很对,望太皇太后勿阻言路……”庄助口才很好,学问也不错,引的例子很有震憾力,把国人暴动讲得活灵活现,只可惜讲太详细了,弄得窦太后就是那不许人家说他坏话的笨蛋周厉王,说得窦太后现在这么做就是要逼人造反似的,窦太后不高兴,刘彻也不自在。再说,这地方选得也不对,你要是单独跟他们说,他们说不定就接纳了,可在大朝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

当下,学黄老的不用窦太后生气就先反驳了:“庄助!你把太皇太后比周厉王,是何居心?不听你们的,大汉就要亡了么?!”听听这强硬的语气,谁说学黄老的“清静无为”?

庄助对着主座长揖至地,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臣何敢做此比?不过是身为大夫,有言事各询之责罢了,想不到便罢,想到了,不说,那是臣失责。”

“不说老身的坏话,你就是失职了?”窦太后阴声怪气。对韩嫣,不管怎么说是熟人,无论如何总有几分香火情,又一向乖巧,先头讲话又没讲得太死,只是说王、赵罪不至此,因此窦太后还不算太生气。庄助语气太过强硬,内容又惊悚,窦太后恼了。

窦太后自幼没读过什么书,被收入宫中之后,也就是读读黄老,但同时,她又是从吕后末期到文帝朝转变的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并且在汉宫中经历了几十年,这就造就了她在某些事情上笨得可以,但在更多的事情上精明得令人害怕。你跟她说话,得注意方式方法,吊书袋,她不一定听得懂,听得糊涂了,她就按自己的理解来判你个没道理。同时,她就牢牢把握一点:不能放权,至少,不能没有话语权。庄助讲了这么一大堆,她就听到一个意思:庄助这是要她闭嘴。

能不火么?

窦太后话一出来,黄老的开始群攻庄助,儒生又为庄助辩解,一堆人吵作一团,活似到了生鸭养殖场。闹到最后,已经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了,就听到一群人在扯着嗓子吵。文明国家的议会还会发生个议员抡拳干架或者跳上桌子乱蹦的喜剧,何况是这野蛮的封建国度?没有赤膊相击已经不错了。一时间朝上热闹非常。

窦太后双止失明,只能靠耳朵来接收讯息,此时听得一片嘈杂,头都大了,心里火得一拱一拱的,一拍桌子:“都闭嘴。”

大家闭嘴了。

“朝廷大臣,吵成这样,成什么体统?”窦太后先骂了两边太吵,然后,忽然想不起刚才在吵什么了,当下决定,“都行了,把那两人先押下去,回头再说。”

得,又绕回来了,这老太太。

黄老得意了,儒生急了,刘彻也急了,当下向韩嫣使个眼色——快拦着。韩嫣第一次见到群臣互攻的壮观场面——以前都是互相出一两个代表暗讽的——正在发愣,见静了下来才回过神,看到刘彻的眼色,忙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此二人何罪,要被押下?”押字咬得很重。

大家醒过神来。窦太后也不好装傻了,挥挥手,原本在刘彻眼光下就不敢上前的卫士退得更远了,恨不得自己是不存在的,总好过夹在中间挨瞪。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说话没罪,可说错了话,难道就可以这么算了么?”窦太后反应也不慢。

韩嫣张了张嘴,挑挑眉:“失职自有有司定论,太皇太后不必过虑。”

“就是说,他们说了我的不是,我还不能过问了?”

“您可以责成有司,国家自有制度定论。”

“好!”窦太后很干脆,“廷尉呢?”

廷尉就在下头站着,此时听到点名,心里叫苦不迭,却也只能上前:“臣在。”

“大汉律法你熟,说说,该怎么办?”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太皇太后,怎么办都不行。廷尉满头大汗:“御史大夫、郎中令有言事之责,”刘彻点头,窦太后冷哼,“可言语不当也该罚。”

说了等于没有说。

“那要怎么罚?”窦太后直问了。

“不如免职。”廷尉心说,这下虽然两面都不太满意,却也没有把两边都得罪了。

可窦太后却是太不满意了,说了她的坏话,想抢她的权,怎么能只是罢官免职?当下窦太后开头:“一个御史大夫、一个郎中令就能抵得上一个太皇太后了?设若他们说的成真,要置我于何地?”答应了,就说明她以前是握权的,大家说的对了,事情闹到现在这么大,窦太后那吕后第二的名声就跑不了。

问得直白,却也不好答,廷尉哑了,儒生有些蔫了。黄老高兴了,开始攻击儒生摇唇鼓舌,惑乱君王。儒生正愁没台阶下呢,接过话头又开始吵了起来。本次朝会的议题彻底歪楼。

“吵死了!”刘彻发怒了,大家安静了,“有什么话一个一个的说,别一起吵,听都听不清楚,谁有话说,就站出来。”

谁敢单独站出来啊?枪打出头鸟,大家都不傻,于是自归自位站好,就剩韩嫣站当间了。

“唰”大家目光全注视到了韩嫣身上。一边的小宦官在窦太后耳朵边低声报告,窦太后道:“韩嫣,你还有什么话说?”这会儿不叫阿嫣,显然是恼了。

“臣下议的,太皇太后不满意,不知太皇太后有何高见?”

太皇太后的高见是杀了他俩,可被大家一搅,这话又说不出来,但心里的这口恶气还是得出:“长流。”

流放,在汉代就是徙边,把人迁到边关去充实那里的人口,也算是为了保家卫国的需要,看看王臧、赵绾,已经有五十开外了,这把年纪,在后世算是中年,如果换个职业可以说是青年政治家,可到了汉代,就是个进棺材都可以被称为“喜丧”的年纪,到了边关,也就是个死的事儿了。

窦太后没有明说让他们去死,可意思却是表露了出来了,她也没有直接说要这两个人的命,大家再反对她,就是自讨没趣了。当然,你也可以讨一下,硬犟试试,领教一下老年妇女的不讲道理与胡搅蛮缠。或者,在这种对方占绝对优势的状况下当一回炮灰烈士。

不能跟她争刑罚,大家看向王、赵二人的神色开始怜悯了起来。

王臧、赵绾脸色灰败。

听不到大家言语,窦太后决定了:“就这么着了吧?明儿就送他们上路。”这话说的,“上路”,很有歧意啊。其实窦太后巴不得现在就一脚把他们开到雁门去。

“且慢。”

“你又有什么话说?”窦太后觉得韩嫣今天是专门跟自己过不去的。

“回太皇太后,依大汉律法,还可以以铜赎罪的,两位只要交了赎金,自不用走这么远。”

放走了这两个人,哪怕是死了,他们都是烈士了,为儒家争来了大量的印象分和同情分,再要说儒家不好、儒生不对就很困难了。怎么可以让这种状况发生?

“是么?”窦太后火得厉害,“廷尉,这要怎么个赎法啊?”

廷尉心说我招您惹您了,老喊我。硬着头皮开口:“千金。”

“交了千金就能骂太皇太后,这买卖不错啊。”老太太跟你耍赖的时候,大家只能认栽。她是恨上这两个人了,怎么会让他们好过?

韩嫣再一寻思,站了出来:“金不可赎,以爵何如?”伸就把腰上系的关内侯的金印给解了下来,方寸大的金印,托在掌心,金光闪闪。小宦官又凑到窦太后耳朵边了。

“你这是做什么?”窦太后今天被韩嫣弄得阴火很旺,又不好发作。

以爵赎罪,比以金赎罪自是要大手笔得多,也比较不好拒绝。这是把子孙基业都填了进去,可不是一句“千金散尽还复来”能够解释得了的潇洒。汉初那样动乱的年代,以军功封侯的不过百余人,何况如今?

拿自己的钱去赎别人的罪,想图个好名声的人或者会做。拿爵位去赎别人的罪,是大家都不会做的,爵位拿了出去,不是说你降爵位,而是说,你变成了平民,成了白板一块的庶人。大家看韩嫣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

“王大人曾任太子少傅,臣忝为伴读,亦受学于师,怎能眼见师傅受此难?”眉眼间一派清冷淡然,“且,不因人废言,不因言废人,方是明主之所当为,今日议直言之罪,臣恐日后,朝上鸦雀无声,实在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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