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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刃(85)

程正年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他,看向程池:“你找的是个什么学校?”

“在城郊,一个铁路中学。”程池说:“都是周围铁路工人的小孩,送过来念书的。”

程正年知道程池这是教穷小孩教上瘾了,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她的打算。

他说:“你那车卖了,家里还有辆之前闲置的本田,暂时先开着,过两天有个车展,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款式,叫你哥带你去逛逛,选好什么车,让他给你买。”

程厉铭目光来了那么点渴望地看向程池,程池却淡淡地说:“就那本田,挺好的,我暂时没有买车的打算。”

那车,是她曾经买了送给许刃往返公司和学校方便的。

-

程池洗了澡出来,一边擦拭着头发,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银白色的脚链,链子上的小铃铛因为经年累月的氧化,已经有些泛黑了,她将它系在了脚上,然后坐在椅子上,抬脚晃了晃。

叮叮当当,铃声依旧清朗。

她咧嘴笑了笑。

然后,转头看向Sex,它安静地趴在透明盒子里,将脑袋埋进水里头,吐了个泡泡。

程池趴在盒子前,与Sex对视,柔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也想他了。”

“过段时间,我就把你还给他。”

她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虽然他都已经…”

“有宝宝了。”

“不过,他那样温柔而念旧的一个人,肯定会像以前那样悉心照顾你的。”

“不用担心。”她抿了抿嘴,伸手摸了摸Sex硬硬的龟壳。

“不相信么?他都有宝宝了。”她抬头,凝望着窗框边衔着的满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她疲倦地叹了一声,嘶哑着说:“他说他想要一个女儿,跟我的女儿,可是他骗我。”

他骗我。

-

他出狱五天后,程池去找过他。

那时候她想的是,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恬不知耻厚着脸皮再找他一次。

跟他说,许刃,我一直在等你,这三年,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等你。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在天桥尽头,而许刃坐在另一端,守在卖衣裳的地摊前,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躬着身,认真地阅读着。

他好像是瘦了些,脸上的轮廓锋锐了很多,大学时代被她养出来的肉,全部又消瘦了下去,看起来侧脸轮廓更加分明,目光很幽深,下颌缀着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很有些不修边幅。

偶尔有女生蹲在摊位前,挑挑拣拣,选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他便抬头,向她们介绍衣服,女生们的目光时而看衣裳,时而看他,他很帅,即使现在看上去很落魄,但他依旧很帅的,女生买了衣服,心满意足地离开。

许刃又坐下来,继续看书。

程池远远地站在天桥尽头,她三年的沉淀已经足够,以为再见到他,不会哭。

可那一滴滴的眼泪,根本不由她控制。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哭了多久。

直到夜幕低垂,他要收摊离开了,她才一路狂奔,哭着,哭着奔向他。

她想要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跟他说,

许刃,我好想你。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我每周都会去监狱,你不见我,我便站在墙外面,下午三点是你们放风的时间,我会站在墙外,听听你的声音,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许刃,我…

她的脚步突然顿住。

白思思上了桥,她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了他的摊位前,许刃冷漠的面庞溢起了温柔的笑意。

白思思帮着他一块儿收了摊,然后和他一块儿离开,他还抱起了那个小男孩,多像是一家三口,一块儿回家。

程池站在天桥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捂住了嘴,眼泪顺着指间的缝隙溢了出来,可是她死死咬着牙,不叫自己哭出来,心里插着的那把刀,终于一点一点被拔了出来,拽出了血肉,疼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傻瓜,她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车鸣鼎沸,人声喧嚣,天空掠过飞鸟…

仿佛全世界都在嘲笑她。

好吵!

她摘下助听器用力掷在地上。

她捂住耳朵,用力捂住。

吵,还是好吵!

她想要躲开这个世界,街灯行人,从她身边快速飞过,她捂着耳朵一路狂奔,可是不管跑到哪里,都躲不开,躲不开这个世界,躲不开全世界的声音。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耳朵,渐渐地似乎能听见声音了,可是她并不开心。

五天后,她坐上了离开的绿皮火车。

她要逃,逃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第64章 萤火(4)

铁路中学位于东南区的城郊, 不过好在程池的家也位于近郊区,所以开车只用了四十分钟便到了学校。

学校修建在铁路的附近, 时常上课的时候便会听到火车轰鸣的声音,车轮碾过铁轨带起来的震动能把课桌上铁质的文具盒震得哐哐作响。

这个铁路中学的学生大多是周围铁路工人的小孩, 家长每天都早出晚归,根本无暇估计小孩的学习生活,孩子交给学校,老师就得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着,而且他们的成绩并不算好, 学校升学率并不高。

因为她是985学校毕业的师范生, 在这个学校里, 算得上是很牛逼的学历了, 同时又有教学经验, 所以程池刚过来报了道, 便被抓去当了高三的班主任。

这里的小孩, 算得上是非常顽劣的,班上好几个男生, 那都是在这一带玩得风生水起的小混混。不过她自然也有对付他们的方法, 论及顽劣, 谁能比得上当年在十三中叱诧风云路上都能横着走的程池?

开学的第一天, 她便拿着班上的“老大”开刀做了个筏子, 他在课堂上玩手机游戏,程池便把他揪讲台上来玩儿,那混小子一开始倒是厚着脸皮浑不在意, 她在台上讲课,他便在她身旁打游戏,还把声音开得很大故意捣乱,可是一节课两节课能撑下来,一整天这样子弄,那小子就受不住了。

从来没有觉得,玩游戏是这么无聊的一件事,可是程池盯着他呢,他一放下手机,她就说:“怎么着,继续啊!”

少年人最是讲面子,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儿。

他只能强撑着一口气继续玩游戏,直到把手机电量都耗光。

玩得他都要吐了。

最后,他只能哭丧着脸,跟程池商量,明天就让他坐讲台了,他保证,明天绝对不把手机带到学校。

-

程池怎么着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个学校遇到老熟人。

吴霜。

她恰是这个学校的语文教学组组长,在这儿都呆了两年了。

语文组开会,吴霜见着程池,很是惊讶一番,开会发言的时候好几次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程池见到老同学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大学的时候闹得并不是很愉快,不过毕业都这么久了,又是同寝过四年的室友,散会后她拉着吴霜聊天。

吴霜见着程池,当然也很高兴,跟她问了这些年的经历,两个人漫步在夕阳下的操场上,很是唏嘘感慨了一番。

吴霜毕业之后先在上海的一所高中工作了一年,不过上海的物价房价实在太高,她又没拿到编制,工作一年后便辞了,后来跟朋友一块儿来了鹿州,说是在这个铁路中学对985的学生有编制的名额,她琢磨着虽然学校一般,但是有编制可就有保障了,索性也就安心在这儿当了语文老师。

同时她对程池能进山里支教三年,表示很不可思议,当时她毕业去支教,吴霜很是不屑一顾,觉得她铁定不到一个月,就得回来,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久。

后来程池拉着吴霜邀请她吃饭,吴霜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她心里头对程池有愧,自然更不好跟她去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