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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78)

作者: 公子易 阅读记录

当下上去同他们厮见,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起今日九千岁因何见召,崔应元首先摇头表示不知,许显纯、倪文焕也跟着摇了摇头。崔呈秀瞧了桓震一眼,片言不答,李夔龙、田尔耕却是没边没沿地胡扯了起来,不知说些什么。候得一阵,便听珠帘响处,魏忠贤给一个小内侍扶着,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桓震也有上十日不曾照过他面了,一见之下只觉他比前衰老了许多,大约天启皇帝的病倒,对他真的是一个不小的打击。魏忠贤扶着雕龙椅坐了下来,目光扫视一周,忽然咳嗽起来,直咳得喘不过气,嘴巴动了一动,小内侍连忙捧上唾壶,魏忠贤吐了一口痰,这才舒缓下来,用他那种太监特有的声口说道:“孩儿们都来啦。”厅上连桓震在内,七个朝官,一齐跪了下来,大声颂拜。

魏忠贤轻轻一挥手,道:“不必行这些虚礼。”看着他们起身,又道:“咱家今日叫孩儿们来,是有一桩事情要吩咐你们。”桓震屏息静气,凝神听他说话,只听魏忠贤轻叹一声,道:“自今以后,各守本部,没咱家的手谕,谁的话儿也莫要听信。”桓震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一条命令,不由得怔了一怔。便是他这一怔的功夫,魏忠贤已经重行起身,往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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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回

征集配角,请自拟姓名字号家世背景

众人听了这一句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六人之中以崔应元最没心计,迫不及待地扯住许显纯,问道:“九千九百岁何出此言?莫非将有什么事情么?”许显纯瞪他一眼,心想这人当真头大无脑,现下整个大明朝,最要紧的不就是皇帝的生死了么?细细体味魏忠贤所说之话,分明是要他们严防内奸,难道还能有人假传他的命令不成?难道皇帝已经大事不妙?想便是这般想,可全然不敢出口,只用力挣脱崔应元,搪塞了几句。

桓震却怀疑他这一番话是针对自己而发的,莫非自己与崔呈秀的谈话,已经招致他疑心了么?那可大大不妙。然而无凭无据,也不能说定是如此。总之目前须得镇静,决不可自露马脚。当下装作一脸茫然,冲着崔呈秀打了一恭,道:“崔大人,下官也是十分不解,哪里有人敢去假传九千九百岁的诏谕?”崔呈秀轻哼一声,淡然道:“有备总是无患。”别过了头去,明显不愿与他答话。

桓震厚着脸皮,又去同田尔耕套话,结果也是一般无二。他心里愈来愈是没底,已经开始暗暗打算后路,预备逃之夭夭了。

便在此时,忽然一个小内侍走了出来,细声道:“九千九百岁有请崔、桓二位大人,后进说话。”崔应元这回倒也乖巧,明白崔呈秀既然在场,“崔大人”决然不会是说自己,乖乖地站在一边一声不响。桓震心中打鼓,不知道是否前日与崔呈秀的谈话当真已经全给魏忠贤得知了去,更不知他晓得之后将会如何反应。偷眼瞧崔呈秀时,却仍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瞧不出心里想些甚么。

惴惴不安地随着那小内侍进到后堂,前脚刚刚迈过门槛,后脚还在门槛外面,耳中忽然听得一声呼哨,刀斧之声响亮,一群全副武装的太监扑了上来,照准桓震,兜头便砍。

桓震大吃一惊,连忙想要后退,身后却给崔呈秀猛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向前扑跌,眼看就要给一顿乱刀砍做肉泥。

他生死关头,脑中一片空白,甚么也想不起来,手脚僵硬,动弹不得。钢刀砍来,却并没斩下,纷纷停在他头颈上方不动。桓震本来已觉万无幸理,不料一阵刀风过后,自己竟然并不曾死,脑袋还是好好长在脖子上。只听魏忠贤冷冷地道:“乖孙儿,你可知道自己该死么?”

桓震心中狂跳,脖子一挺,碰到了冰凉的刀锋,连忙又是一缩,大声道:“孙儿无罪!”魏忠贤哈哈干笑,声如夜枭,直笑得桓震毛骨悚然。只听他阴恻恻地道:“无罪,你却该死。”桓震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不用多想,便知道定是自己对崔呈秀说的那一番话发作出来了。他原本的目的就是尽力将水搅浑,现下果然如愿以偿,只是这水一浑,反倒要将自己淹死了。

然而魏忠贤要杀自己,怎能在自己家中杀?他桓震好歹也是一个五品朝官,不明不白地死在九千岁府,那算甚么事情?何况现在这副要杀不杀的样子,明摆着便是要试他一试。看来自己在魏忠贤心目中倒还是有几分价值的。

他既然想透了这一层,便不再担心脖子上的钢刀,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昂然道:“无罪而死,死不瞑目。”说着将眼一闭,引颈待死。崔呈秀假惺惺地道:“义父,擅杀自家人,十分不祥。”魏忠贤冷笑一声,道:“呈秀吾儿,你可是听过他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语的,你也不让咱家杀他么?”

桓震作恍然大悟状,大声道:“原来祖爷爷因此见疑!”他并不呼魏忠贤九千九百岁,却改称祖爷爷,那是用他们义祖义孙的排行了。续道:“孙儿只不过时时处处,都替祖爷爷打算,倘若如此也要死的话,那么孙儿不知,甚么人才配得活着?”

魏忠贤果然神色一动,旋即恢复那副冷面孔,淡淡的道:“你替咱家打算,难道便是教唆咱家造反了么?”桓震哈哈大笑,倒像听到了甚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一面笑,一面说道:“难道孙儿劝祖爷爷束手待死,倒是踏踏实实替祖爷爷打算么?”崔呈秀脸上变色,叱道:“好大胆子!”魏忠贤一摆手,道:“让他说。”转向桓震道:“何以见得咱家不用你言,便要束手就死?”

桓震见有了门,当下笑道:“祖爷爷不能叫人将这些快刀拿了去么?好怕人也!”魏忠贤犹豫片刻,努了努嘴,一众太监当即收刀退下,站在魏忠贤身后。桓震这才站了起来,摸摸自己脖子,心中暗道好险,若是方才略有慌张,大约就要做了刀下之鬼了。当下正色道:“这一节祖爷爷想必要比孙儿明白得多,是不是?”

魏忠贤脸色微微发白,桓震这一句话,却是说到了他心中的症结。其实天启驾崩,信王继位之后将会如何,魏忠贤已经在脑中模拟了数千数万回,有时觉得信王未必便有手段弄垮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关系网,有时又觉信王这人喜怒不形,深不可测,天启死了,自己便没了靠山,万一他以九五之尊,当真要对付自己,那还不是如同捏死只蚂蚁一般简单?这些日子以来,他一面时时关注天启病情,一面便是翻来复去地想着这些事情。

至于造反,也并非全然不曾想过,他手中有兵,朝中有人,要行逆事却也不难,只是一个太监,贸然举事,大臣定然不服,到那时如何压制反对派,倒要费一番周折。前日崔呈秀忽然来见,说道桓震如何言语,不由得将他吓了一跳,这个小小兵部郎中,居然猜到自己的心思,那还得了?当时便想除之以策万全。但崔呈秀一力劝说,道是此人既然见能及此,说不定以后更有妙策,可以留着使用。然而终究也是不放心,这才特意安排了今日这一局,要瞧瞧桓震究竟是不是真心效忠。

他见了桓震的表现,疑心已经去了**分,笑道:“好孙儿,果然不负咱家一番疼爱。”说着对崔呈秀使了一个眼色。崔呈秀会意,当下一扯桓震,道:“进去说话。”三人进了一间静室。魏忠贤居中坐了,手扶额头,静默良久,这才说道:“咱家这几日进宫探视,官家的情形,很是不妙。”说着眼中居然隐隐有了泪光。

桓震细思一回,当下有了决断,道:“九千九百岁须得早做准备才是。”魏忠贤瞧他一眼,道:“咱家听得呈秀孩儿说道,你能观天文,是真是假?”桓震低头道:“只是略通皮毛。”魏忠贤点点头,许久不语,忽然道:“万一当真不豫,那便如何?”桓震知道他指的乃是天启如果真的死了,形势将要如何发展,想了一想,道:“如果九千岁静坐不动,信王继位,必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