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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215)

作者: 公子易 阅读记录

发布他口中这么说着,眼光却向申景珍瞟了过去。申景珍心中一颤,他也明白自己刚刚抵达义州,天朝巡抚便在迎接自己的时候遇刺,无论如何这干系是脱不掉的。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那刺客何所从来,却如何顶这口黑缸?连连摇头,道:“小国谨事天朝垂二百年,何敢出此悖逆之举?况且刺客身份未明,或者并非鲜人,亦未可知。”

发布彭羽心中暗笑,早料到他会搬出这一番借口来,当下提高声音叫道:“刺客何在?”只听门外应了一声,两名亲兵一左一右,抬着一具尸首走了进来,放在当堂。黄得功拱手道:“此人方才被逮,不久便脸色发青,一命呜呼,显见是服了剧毒。”彭羽指着那尸首道:“凶手畏罪自尽,两位大人要不要亲自验明正身?”刚才行刺之时,严申二人都给吓得昏头昏脑,哪里顾得上瞧刺客的长相?两人各自瞧了一眼,但见他面孔浮肿变形,青青紫紫,很是恶心,不由得一齐别过头去。

发布彭羽站起身来,伸足拨弄一下尸首,道:“此人虽死,瞧衣服装扮,却是鲜族无疑。两位大人还有何话说?”严申两人面面相觑,都是张口无言。彭羽冷笑道:“既如此,请大人即刻召刀斧手来,将我一行人尽皆砍杀于此。否则,某当护送巡抚大人还于辽东,你我两国,自此以后兵戈相见。”说着抬起头来,负手不语。

发布不论严愰还是申景珍,都没有那个胆子下此杀手,就算死了一个桓震,辽东大兵尚在,倘若彼等一怒之下倾力攻打朝鲜,恐怕朝王又要被赶到江华岛去了。可是如果任由彭羽离去,试想桓震虽然重伤,却未必便死,他认定了刺客是朝鲜人,若是伤愈之后回头复仇,那又如何是好?看起来两国兵衅已经在所难免,严愰心中叹息不已,申景珍却是遍体觳觫,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发布彭羽等了半晌,不见两人作声,作色道:“尔等好不爽快!要杀便杀,要放便放,今日汝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一行三百多人尽皆丧命在此,也都没话可说,他日相见,可就不同了!”申景珍浑身一震,目中渐渐露出凶狠神色。严愰似乎瞧出了他心中所想,伸肘一撞,轻轻摇头,示意他决不可轻举妄动。俯首道:“兹事体大,容敝府上复敝国国王,再做回复。天使伤势沉重,何不容敝府在城中搜罗名医,前来诊治?”彭羽怒道:“尔等行刺尚且不够,还要再行用药谋害么?”

发布严愰连声不敢,咬牙道:“事已至此,敝府无话可说,甘愿一死。求天使赐个爽快罢!”说着两眼一闭,引颈就戮。彭羽喝道:“哪个稀罕你的性命!实话对你说,若是巡抚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岂是你一人性命赔得起的?届时整个义州若不化做焦土,辽东上下将士,真真枉生为人!”

发布他痛斥一番,便将两人赶了出去。候得脚步声远,出门左右一瞧,这才舒了口气,唤过一个亲兵来,道:“叫各人暂且散去罢,朝鲜官儿已经去了。”只觉后背已经给汗水浸透,衣服黏黏地贴在身上。方才他确实是豁出了性命去的,桓震这次来可只带了三百亲兵,还都驻扎在城外,假若逼得严愰等人狗急跳墙,反对自己一行人痛下杀手,多半这三百多人是要尽数丧命异邦的了。

发布掀开帐子来瞧时,桓震钻在被里,也是满头大汗,叹道:“妙才好胆色,可连我都怕了。”彭羽哈哈一笑,道:“大人奇计,学生只不过操刀而已。”桓震坐起身来,道:“往后我却得装病了,外面一应事务,都要仰赖妙才。传话与刘从祥和杜怀德,叫他们尽停贸易,所有明籍商旅,全都勒令出境。”彭羽点头道:“方才学生来时,已经叫人去办了。黄得功也赶往城外去调兵,大约此刻已经入城了。”桓震略略惊讶,瞧他一眼,赞道:“好利落!”

发布不久黄得功提兵来到,义顺馆中官吏都听说了这事,眼看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辽兵端着火枪直闯进来,没一个人敢说半句闲话,老老实实地滚了出门。黄得功叫人驱逐了方圆一里民居住户,四面分兵把守,直将一个义顺馆弄得铁桶也似。吴诚却带了几十个人,搭了大船,径行扬帆出海,声言将要回辽东搬取大兵,再来与朝人为难。

发布义顺馆中虽然已经全是自己人,桓震仍是不敢大意,要黄得功找十几个靠得住的亲兵来,昼夜轮流在自己房间外守卫,除却目下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黄得功、彭羽、雪心、随军医生、以及先前假扮刺客的亲兵总共五人之外,谁也不准放进来。

发布他将彭羽和黄得功召来,商议这数日之间的对策。彭羽道:“学生料想,那申景珍与严愰必定没这个胆子对我等加以毒手。此事却非彼等能够作主,想来此刻已经飞马回汉城报与朝王去了。那朝王多半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咱们须得想想,等朝鲜使节来时要如何答复才好。”桓震笑道:“事情已经做下了,自然要大捞一笔,否则岂不对不住妙才挖出来那位老兄?”说着转对黄得功道:“既然已经挖了出来,也就莫再埋回去了,万一给人发现,反倒不好。”黄得功点头答应,却又迟疑道:“挖人祖坟,会不会遭报应?”桓震淡然道:“若要报应,来报应本抚好了。”那刺客的尸首,是彭羽头一晚亲自去掘了一座新坟,刨出来的死人。刺客原是辽兵装扮的,给吴诚押将回来之后便即放了,却将一具尸首穿起刺客的衣裳来,面上涂抹一番,蒙过了严愰与申景珍去。

发布彭羽沉吟道:“学生倒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咱们大可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桓震已经接口道:“大可以借此要挟李琮,迫他准咱们在义州驻兵!”彭羽击掌笑道:“大人果然高见。”桓震微微一笑,心想你不也想到了么?黄得功叫道:“若真如此,咱们岂不可以直接打到辽阳去?”说着用力一捏手指,骨节啪啪作响,满脸的向往神色。

发布桓震笑道:“打到辽阳去,那还早呢。眼下先琢磨怎样瞒过义州大小朝官是正经。方才彼等给妙才一顿吓,晕了头脑,事后想想,多半不能无疑。若定要亲自探视,那该如何?若送来医生之类诊治,又该如何?这些须得事前商议好了,省得临时忙乱。”彭羽皱眉沉思,道:“我虽可借口防人用毒拒却朝鲜大夫,可是彼如要在一旁瞧着桓大人换药洗伤,那也是一桩难事。总不能当真捅上大人一刀罢?”

发布他这话只是随便说说,桓震却当了真,笑道:“若真非捅不可,那也无话可说。只是妙才下手不可太重,万一弄假成真,那可糟糕。”彭黄两人闻言,同声笑了起来。彭羽止住笑,道:“学生还得去吩咐亲兵四下采买药草,愈是沸沸扬扬愈好。可是这么一来,消息难免流入虏邦,皇太极会不会趁机大举兴兵?”

发布桓震脸色微变,这确是一个不得不防的问题。想了一想,道:“鞑子喜欢在草长马肥之时用兵,此时已经深冬,却不一定骤然发难。虽然如此,不可不防。妙才立刻派人回去,何可纲祖大寿那里都要报知,只说我在义州遇刺,受了重伤,眼看快要死了。”彭羽疑惑道:“这般说法,不怕军心生变么?”桓震笑道:“为将者哪怕临阵中箭,也不能倒下去,否则示弱于人,三军士气立时溃散。这点事情连我都晓得,难道祖大寿何可纲宿将之能却不懂么?但如此说,彼等自会寻思。另外告诉祖大寿,我不在时候,全辽军务要他与何可纲斟酌办理便可。”彭羽答应了,自去安排不提。黄得功见没甚事,也就出去了。桓震出不得门,一个人仰躺在床上,心中开始盘算起来。自己若能成功取得在义州的驻兵之权,皇太极恐怕也不甘落后,便会搬出丁卯之约来,责朝鲜以背信弃义,借机也要求驻兵义州。自己若一味阻止朝鲜对后金让步,朝王给明金两相夹攻之下,会倒向谁便成了辽东局势的关键。既然如此,索性便不去干涉,甚至于在旁怂恿一番,由得后金军队进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