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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201)

作者: 公子易 阅读记录

他赶到港口的时候,沈廷扬恰从跳板上走下来,见到桓震,长揖道:“廷扬见过巡抚大人。”桓震奇道:“怪哉,季明,你何以不口吃了?”沈廷扬笑道:“事在人为,大人既许我治愈之后一展长才,廷扬敢不从命!”桓震哈哈笑道:“说话算数,如今便有一个给季明一展长才的良机。”说着扶他上马,自己也跳上马背,两人并辔缓行,一面往主岛上行辕方向行去,一面开言道:“我欲以金州商事尽付季明,季明可敢担此任否?”沈廷扬来此之前,已经得桓震书信告知准备在金州招募工匠从事生产之事,听得他如此这般问来,当下不假思索的摇头道:“不敢。”

桓震本意之中是想他定会欣然答应,却不料竟给一口拒绝,不由得大奇,反问道:“为何?”沈廷扬微笑道:“还要一人。”桓震放下了心,问道:“何人?”沈廷扬道:“南昌宋长庚。”桓震只觉似乎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是谁,不由得重复道:“宋长庚?名叫长庚么?”沈廷扬摇头道:“非也,此人是南昌奉新人,名应星……”桓震听得“宋应星”三字,不由得大叫道:“天工开物?”沈廷扬惑然不解,道:“天工开物?那是甚么?”桓震自觉失言,听沈廷扬话中之意,似乎此刻天工开物还未刊行,当下笑道:“没什么。你且说那宋应星怎样?”

沈廷扬道:“当年廷扬入京之时,曾绕道江西拜访友人。途中遇雨,在宋家借宿,与长庚彻夜抵足而谈,纵论天下,彼此引为知己,相约但有一展抱负之日,当互为引荐。长庚少好关学,深谙经世致用之道,仕途却不顺畅,数次应试都落了榜。”桓震摆手道:“好了好了。”宋应星的大名他早如雷贯耳,只是不知道哪里去寻他罢了。沈廷扬既然与他相识,岂能放过这等人才?沈廷扬还道他不愿引用宋应星,毅然道:“长庚不出,廷扬亦无以为用矣。”桓震笑道:“你急甚么?宋应星之名我早已闻之,且于金州试练其才,以后当有大用。只怕他醉心科举,不肯来耳!”沈廷扬放心笑道:“大人毋须担忧。某已致书相招,大约不数日将有消息到也。”

桓震甚是高兴,宋应星的大名是刻在了中国科技史上的,这样的人物能为辽东所用,加上自己倾力,还愁工商不兴么?过得月余,宋应星的回信果然送到,却说要尽力最后一搏,应过明年的会试,倘若仍旧不中,才肯死心。桓震却不担忧,宋应星一连五次名落孙山,这他早就知道,否则也就不会有《天工开物》问世了。这些容后再表。当日桓震接了沈廷扬,便安排他与金国奇同行前往金州,妥善打点一切,勘定地形,修建房屋,准备建设工场。

八月十二日良辰吉时,新军官兵九千二百二十四人齐聚觉华岛校场,等候桓震前来主持誓师成军。桓震全身披挂,与孙元化、茅元仪并肩登上点将台,举目向下望去,但见行伍整齐,盔甲鲜明,好一派赫赫威风。禁不住心中狂跳起来,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大声道:“今日是辽东新军成军的大好日子,桓震无他可说,但有八字赠与诸君!”喘了口气,再提高声音,用尽丹田之气大喝道:“驱除鞑虏,护家报国!”众军一齐举枪,齐声应道:“驱除鞑虏,护家报国!”声音响彻天地,在觉华岛上空久久回旋。

桓震又道:“军须有名,我军之立,威在海上,当以伏波名之!”众军又齐声喝道:“伏波!伏波!”桓震回顾茅元仪,大声道:“觉华岛副总兵茅元仪、山东右参议兼整饬宁前兵备孙元化听令!”茅、孙两人退后半步,在台上跪倒,同声应道:“卑职在!”桓震从黄得功手中接过一坛酒,双手托着,对二人道:“今委茅元仪、孙元化为伏波军练兵司务,当同心协力,砺兵秣马,为天下先。待四夷尽服,广海入疆之日,共饮此酒,以彰汝功!”茅元仪肃然接过,桓震又颁委任文状,孙元化接了。伏波军就此宣告诞生,日后转战辽东,威扬海外,立下赫赫战功,直到百年之后,仍为从军之人津津乐道、无限崇仰,那都是后话了。

又过数日,看看新军训练已上正轨,桓震便打算回广宁去,准备迁往金州的工匠目下都聚集在广宁等待出发,须得回去筛选一番,再由广宁南下金州,安顿好彼等之后,才往义州去办妥开市事宜。正准备出发,岛上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又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来。欲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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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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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回郑芝龙借力图台海周雪心自苦效紫姑

这日天尚未亮,正是四鼓刚过时分,在觉华岛南海上驾鹰船来回巡逻的守军忽然远远望见几条大船破浪而来,船头似乎漆了红油字号,黑暗之中却瞧不清楚。领队的把总不敢怠慢,一面令人飞报岛上,一面亲自指挥船只散开,拉成一条弧线,堵住了来船北上的水路。

来船见有人拦阻,当即停了下来,不多时放下小舢板,渡了一个人过来。领兵把总叫将舢板勾近船边,遥遥喊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军禁重地?”那人打躬道:“我家家主有事求见桓大人,便在后面船上。”那把总又问道:“你家家主是谁?”那人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隔着船舷抛了过来,叫道:“劳军爷将此物呈上巡抚大人,彼一见便知。”把总伸手接了,只觉触手甚凉,似乎是一块铁牌。顺手塞在腰间,道:“我去替尔等通传,但尔等船只只能在此等候,不得再行北上,入我觉华岛范围!”那人诺诺答应,摇着舢板回去了。

桓震正在与雪心一起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启程离岛,见了那铁牌,脸色骤然一变,翻来覆去地瞧了一瞧,对那把总道:“彼等总共有几只船来?”那把总答道:“黑暗之中看不真切,总在三五只上下。”桓震沉吟道:“你去传令,叫曹文诏带一个营出海,看住了他们的船只,但叫主事之人独个前来见我。”那把总领命去了,桓震回顾雪心道:“走不成啦,你安歇罢,桓哥哥出去一下。”雪心点点头,送他出去。

他直奔岛北靺韍港码头等候,过不多久,便见一艘觉华岛战船缓缓入港定锚,放下了跳板。跳板上走下一个人来,年纪约莫与自己不相上下,生得眉清目秀,颔下蓄了微微黑须,一对眼睛炯炯发亮,闪着一种狡黠的光彩。桓震打量他一番,忽然道:“尊驾是一官的哪位兄弟?”一官者,便是郑芝龙小时候用的名字,桓震从前曾经见过郑芝龙的兄弟郑芝豹,只觉此人容貌长相与之颇有七八分相似,是以大胆碰上一碰。

那人哈哈笑道:“某并非一官的兄弟。”瞧了桓震一眼,低声道:“某即一官也。”桓震吃了一惊,刻下自己与郑家正在为退股之事争夺,郑芝龙竟然轻身入岛,毫不畏惧自己将他扣留为质,甚至一杀了之,虽然可以说是鲁莽,但这份胆色却也叫人刮目相看。当下拱手道:“失礼了。此处不好说话,飞黄兄远来疲累,且来行辕用一杯茶如何?”郑芝龙点头笑道:“桓大人是爽快人,某岂敢推辞。”两人说说笑笑地并肩往主岛走去,心中却是各怀鬼胎。桓震一路走,一路思谋对策,如何能将退股之事再拖延个一阵子,待到中朝金三边贸易稳定下来,即使失去郑家的分红,多半也无妨了。

桓震不敢带他进自己办公的所在,是以别寻了一间闲房。两人相对而坐,仆役送上茶来,桓震笑道:“岛上寒苦,不曾备得好茶,飞黄兄见谅。”郑芝龙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道:“你我都是聪明人,某便打开天窗来说亮话,南洋生意向为郑家所专,当初分股与大人,只是为了购买军火,现下大人每年但供给咱们炮弹而已,这股份再不收回,恐怕要被祖宗咒骂。退股的事情吾弟已经言之再三,大人一味推诿,却是何故?”桓震胸有成竹,笑道:“南洋生意向为郑家所专么?”郑芝龙昂然答道:“那个自然!”桓震微笑摇头,缓缓道:“那么刘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