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空明传烽录(199)

作者: 公子易 阅读记录

他一壁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一壁命令抛锚靠岸,等待驻军守将张攀前来迎接。过不多时,张攀果然领着部下,浩浩荡荡而来。桓震劈头问道:“阳德海何在?”张攀面色大变,却并不像是害怕,而是极度的惊讶之类,结结巴巴的道:“阳……阳德海?”定了定神,这才答道:“阳德海与同伙九十多人一齐携船叛逃,臣忙于安定旅顺人心,增固守备,无暇追赶,想是此刻已经投鞑子去了。”桓震冷笑道:“叛逃?据本抚所知,彼等是不堪你苛待凌虐,这才逃离旅顺,也并未去投鞑子,却是奔登州依登莱徐大人去了。”张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叫道:“冤枉,卑职冤枉!”桓震招一招手,亲兵应声将阳德海解上前来。张攀一见,立时大怒,喝道:“汝这奸贼,毁坏了岛上枪炮火药,一走了之,却还有胆去巡抚大人面前进谗!”说着便跳起来奋拳要打。

桓震连忙令亲兵将他拉住,瞧瞧张攀,瞧瞧阳德海,两人各执一词,总得想个法子辨别真伪才好。想了一想,问张攀道:“那阳德海身上伤痕累累,若不是为你虐打,却是从何而来?”张攀冷笑道:“旅顺自来是多战之地,岛上官兵,哪个身上不曾带伤的?”说着三下五除二脱去了上身盔甲,果然也有许多刀伤箭创之类。桓震摇头道:“不对,不对,阳德海身上的伤,分明是被人鞭打所致。”说着叫剥了阳德海的衣服给张攀自己瞧。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

十九回 李经纬取死有道 桓百里杀人自存

新书《汉魂》有请诸位多多!

=61942

他这一晚辗转反侧,几乎不曾睡,次日天尚未亮便爬了起来,径去牢里提了李经纬,劈头问道:“我来问你,你既然明知我是另外历史的后世来人,又岂能不知我所来的历史与你所在的历史本是两样?既然我的存在能令历史有如此之大的变动,难道你便不能?昨夜所言,必有不尽不实之处,从实招来,你我或可商榷,再要虚言瞒哄,立时便斩了。”

李经纬脸色惨白,仰天长啸,黯然摇头道:“如今我才算当真服了你。”涩然一笑,道:“实对你说,在我那个历史之中,你并不是病死的,昨日所说,全是编造。在那段历史里,你听从了李某的话,扶保福王登基,以策立之功,赐爵武靖侯,出任首揆,确实是威风权势,及于至极,成了不可一世的人物。国家也因你富强,开海通商,堪称盛极一时。可是十二年后,一伙文臣武将拥立废太子慈焤复辟,彼等惧你之威,未除去你之前不敢起兵,是以买通了你的家仆,在你饭菜之中下蒙汗药,此后便将你囚禁,一口气关了五十多年,直到老死。你满门几十口,尽数充军流放。甚么未来历史的事情,都是你在狱中神智昏乱,自己说出来的。旁人都道你是发疯,没一个肯理睬,可是我看了前人留下的记载,却相信你说的全是真话。”

桓震一壁听,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栗然自危,暗想亏得不曾与李经纬一同助福王起兵,否则岂不当真要落得那种下场?忽又想到,眼下福王分明是已经死了,难道这与自己不肯参与他的叛乱有甚么关系不成?

李经纬似乎瞧出了他心中疑问,惨然笑道:“我本以为就算没有你,只要有我这个能知过去未来之人代替,王爷起兵照样可以获胜。没想到华克勤那厮……”一时气塞咽喉,哽了一哽,这才说将下去:“那厮嫉妒我深受王爷信任,用为心腹,竟下手将王爷鸩死了,胁迫世子向朝廷投诚。”捶胸道:“可恨那厮,害了王爷一宗满门,福籵竟被他搞得绝了祀了!”黯然道:“福王既败,你又在辽东做起独大一头的巡抚来,一切全与原先的历史不同,我实在是没了法子,想来想去,咱们两个原本便是同病相怜,自然应当携手共济,何必斗来斗去没完没了?况且我之所长并不在行军打仗,就算华克勤不来捣乱,也未必就能打得过你。”

桓震怔怔地站着,李经纬在他心中曾经是最神秘、最危险的一个敌人,到如今却觉得他与自己境遇一般,都是一个迷失在历史长河无数支流之中的一个可怜人罢了。叹了口气,将他的镣铐打开,挥手道:“我不杀你,也不会替你去灭建虏。你就此去罢。”李经纬望着他,忽然脱口道:“你不想知道我为甚么要灭去建虏一族么?”这一点桓震确实深感好奇,神色间却仍是淡淡的道:“你若想说,便说好了。”

李经纬长叹一声,忽然伏地大哭。桓震自认得他以来,一直觉得他嬉皮笑脸,是个脸皮比城墙拐角还要厚三分的货色,没想到他竟然也会这般大哭。李经纬哭了一阵,抹一把眼泪,道:“李经纬其实并不姓李。在我的那个时代,我本是个蒙古人,因为幼年时蒙古给鞑子尽数扫平了,便迁到明境居住。那时的明相十分软弱,一味只知缔约避战,原本你在的时候已经将鞑子赶到了黑龙江北,因为边备渐弛,又被他们入侵辽东,占了整个蒙古,而且一路杀进京来。明相畏惧求和,将整个黄河以北尽数割给了鞑子。朝廷虽没骨气,河北的官兵百姓却不愿屈服,你的后代桓麟更是揭竿为旗,聚众四处游击,那时候我便是桓麟手下的一员文官,专司军需供应。可惜独木难支,朝廷又说他是叛逆之后,无论如何不肯发以援兵,不久义军便给虏兵围剿,全军覆没,桓麟力战而死,我也给俘了去斩首示众。”

桓震听到斩首示众这几个字,不由得大奇,忍不住注目去瞧他的颈子。李经纬摇头道:“这副身子压根不是我的,怎么会有伤痕?”吁了口气,又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而言之,刽子手一刀砍来,我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自己便成了晋商李经纬了。”忽然道:“你当我喜欢你呆在我躯壳中么?”换了一种声口,又道:“莫吵,我与桓大人说几句话。咱们不是早商量好了么?”桓震愕然,指着他叫道:“双重人格?”

李经纬不解道:“双重甚么?”无奈叹道:“原本的李经纬还不曾离魂,总是出来同我捣乱。只不过他的魂魄太弱,时时给我压制回去。”桓震连连摇头,叱道:“甚么魂魄,一派胡言!”李经纬笑道:“我原本也是不信,只不过事情已然如此,不信也得信了。”桓震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一个大活人都能穿越时空,说他魂魄附身又有甚么不可?

问道:“那么你本来的蒙古名字叫做甚么?还有,我怎知道何时才是李经纬,何时才是蒙古人?”李经纬笑道:“我叫图坚帖木儿。”桓震听得帖木儿三字,不由问道:“难道你是成吉思汗后嗣?那你为甚么要帮助大明抵御鞑子?”图坚帖木儿摇头笑道:“虽说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也有亲疏之分。再说几百年过去,仇恨早也淡了。何况你的……”屈指算了一算,道:“该是五世孙子桓麟待我犹如亲生手足,我虽不是武人,但蒙古好汉没有不讲义气二字的,他以性命推诚待我,我自然以性命报他。”桓震点头叹息,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你究竟多大岁数?”图坚哈哈大笑,道:“老夫享年七十有二!”桓震愕然,却见他又做个鬼脸,道:“说笑而已。”想了一想,道:“李经纬不常出来,多数都是图坚同你交谈。不过不论你对谁说话,我们两个都是听得见的。”

桓震便想带他出监,却不知该当如何对岛上众人引荐。说这是李经纬么,李经纬目下还是朝廷的钦犯;说这是李经纬躯壳里附着的图坚么,多半除了自己之外不会有人相信这种“鬼”话。一时脑袋大痛不已,苦笑道:“你当真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图坚笑道:“我本想将你未婚妻子扣留在别处,待你替我洗脱罪名之后才交还给你。现下不单把她好好替你送了回来,还将她劝得乖乖听话,再不闹着出家。所谓投桃报李,我既仁义在先,你难道还好意思不闻不问么?”桓震恍然,怪不得雪心并没再怎么坚持出家之类的,原来是图坚早做过了手脚。只不知他却是怎样劝说雪心的?忍不住便问起来。图坚笑道:“也没甚么,只不过告诉她二十年后的事情而已。”桓震啊地一声,追问道:“二十年后怎样?”图坚眨眨眼睛,摇头道:“佛曰,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