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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146)

作者: 公子易 阅读记录

桓震提起信纸,抖了一抖,笑道:“两位总兵以为该当如何应对?”祖大寿睁圆了眼睛,并不作声,何可纲却道:“救亦不是,不救亦不是。”桓震接口问道:“何以见得?”何可纲叹道:“百里心中尽知,何必却来问我?”顿了一顿,还是解释道:“马大人以经略之尊位而对我等如此低声下气,想必京师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此刻再使意气,不但京师有破城之虞,更将上起陛下下至百官的整个朝廷得罪尽了。辽东许多物资都要腹里供给,现下咱们虽然为了督帅的性命暂时违逆朝廷,可是倘若当真决裂,往后又该如何立足?此其一也。倘若任由虏兵占据京师,我通蓟辽便给包裹在中间,成了无局之局,以后再不可守,此其二也。”说着叹了口气,黯然道:“若是督帅知道我们为他一人而致京师惨被兵祸,哪怕死了也都不能安乐。他一心要做忠臣,我们又岂能令他无颜去见大明的列祖列宗?此其三也。有这三条,可纲以为,京师非救不可。”

祖大寿听得连连点头,桓震大笑道:“何总兵高义亮节,所持皆是正理,桓某焉敢异议?此事就此决定了。”话头一转,道:“只是咱们共有两个炮营,一个已经调去守卫永平、昌黎,方才战报,后金大军约一万人,已经在攻打昌黎。正如前者推断,范文程明里声称攻打通州,那是故意叫我识破他的浅显计谋,诱使我等错以为他要将我军主力牵制在永平一线,实际却是去取通州;我若当真作这般想,将大军调去守卫通州,那就是中了他的诡计。好在他却不知黄杰乃是我们的内线,此次可谓千钧一发。只可惜好容易埋下的一个内间也就此作废了。”回身在地图上指着永平一带,道:“此二地不但是虏兵东归之途,更是咱们辽东部队在中原期间运送枪药给养的咽喉要地,决不可失。倘若敌人再行增兵,我们的守军不见得能够坚守。以我之见,还是再分些兵过去的妥当。”

祖大寿点头称是,沉吟道:“炮营到得京师恐别有用处,不宜再分。何况炮车行军不快,还是遣一支火枪队去的妥当。”桓震拍手道:“震也是此意。但不知何人为将方妥?”何可纲一怔,旋道:“此地军士多是百里部下,百里自然是去不得的。”瞧着祖大寿道:“至于我与复宇……”祖大寿不知他是何意,尚未来得及答话,便听桓震道:“震心中却有一个人选,不知可去得否。”说着冲门外唤道:“进来罢!”房门应声而开,外面站着一人,长身赪面,虽只做寻常士卒打扮,眉宇间却自然透出一股威风凛凛。祖、何两人定睛瞧时,却是当年宁远闹饷之时坐御下不严,给袁崇焕削职回卫的左良玉。

桓震笑道:“昆山可听见方才我二人说些甚么?”左良玉摇头道:“小人不敢偷听。”桓震哈哈大笑,道:“昆山何必骗我?我素知你虽然身在行伍,却始终胸怀谋略,岂能不处处留意?”左良玉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桓震已经扯着他进来,关好房门,道:“我知以你才能,担当此任正是大材小用。但你须知当年袁军门将你罢黜,倘没些许战功,终不好为你复职。此番昌黎战事虽然要紧,却并不难守。你只坚壁不出,日子长了,虏兵自退。哪怕昌黎有甚闪失,只要保得永平安稳,也算你大功一件。”

左良玉听了桓震一番说话,原本僵硬的神色渐渐化开,一拍胸膛,大声道:“良玉虽说大字不识得一个,可要说起打仗杀贼,却不甘心落在人后。这两年来可憋坏了俺,正好去寻满鞑子发泄一番。”桓震又说几句慰勉话儿,见祖、何两人也无异议,便叫他点五千兵火速开拔不提。

[历史真是令人感慨,桓震发现左良玉的才能而提拔他,但倘若他知道后来左良玉的兵军纪败坏以至于“淫污之状不可言”,他现在还会给左良玉这个机会吗?又或者在不同的历史之中,压根就不会出现那支类同“群盗”的左氏部队?另,左良玉史载是个文盲,我努力寻找替他取昆山这个字的人但未找到。有待知者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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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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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左良玉出门离去,三人又商讨一番起兵援京诸般事宜,最后定议由何可纲率领本部人马留守通州,以防虏兵转移攻势;桓震与祖大寿趁夜拔营起行,分兵两路赶赴京师。这两路军一路由桓震带领,取道运河北岸直向西行;一路由祖大寿带领,从北绕行,经西山抢占卢沟桥,切断鞑子兵西面的退路。两人约定,除夕之夜务必要在京城之下共度,这才握手而别。临去之时,祖大寿更将两个外甥三凤三桂一并交托给了桓震。吴三凤原就是炮营之中的一个游击,吴三桂却是新中武举,受了父亲吴襄之命,随在舅父身边历练的。

那吴襄虽与祖氏有袍带之亲,无奈自家家世并不显赫,父子都是由武举出身的,眼下也只是做到了一个杂号总兵官。正因如此,才要几个儿子都去结交豪门,多历战阵,好将他吴家的根扎得深些。祖大寿心想将来鞑子退去之后,若是自己上表为甥儿请功,不免招人物议,不如现下便让他随在桓震帐下听命,到叙论功绩之时,与桓震求一个人情,还怕他不肯应承么?是以话儿说得也甚恳切。

桓震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没口子地答应下来,一面斜眼瞥着吴三桂不住发笑。吴三桂只道桓总兵欣赏自己人品,也就更加挺起胸膛,做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儿来。待得祖大寿点兵离去,已是过了两三个时辰,桓震这一头也就预备起行。他心中却另有一番打算,并不想傻乎乎地迎上去硬碰鞑子兵锋,只令枪阵据马在前,炮营随后,三军缓缓行去,黑夜中走不到十几里地,便喝令扎营,待敌情探明再行。

这一停下来,旁人尚犹自可,吴三桂却面露不愉之色,一个人牵马走了开去,似乎若有所思。桓震一一瞧在眼里,交代副总兵左辅统金国奇整理三军,却独个儿走过去一拍三桂肩膊,笑道:“贤弟可是心有所思?”吴三桂见上司来同自己讲话,连忙躬身行礼,道:“世叔大人安好。”桓震心中暗自冷笑,他比吴三桂只大得十岁,吴三桂如此自降身份,那自然是存心拍他马屁了。面上却不能露出蔑视之意,连忙谦让道:“岂敢岂敢,桓某向以尊长事令舅父,吴兄不弃,但与桓某兄弟相称可也。”吴三桂哈哈一笑,道:“如此小弟僭越了。”

桓震也不多话,只问他方才若有所思,可是想到了甚么。吴三桂先是推诿不肯明言,后来桓震摆出脸子,他才一脸神秘兮兮地道:“京师危在旦夕,桓兄行军却如此谨慎,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颇有大将风度,小弟十分佩服。”

桓震心下一紧,莫非自己的心思竟给他瞧了出来不成?连带想到祖大寿,何以巴巴地竟将两个外甥塞在自己麾下,难不成是终究对自己信任不过,派来监视的么?

存了这一层提防,言语之间便不敢有分毫大意。何况这吴三桂还是后世知名的大汉奸、卖国贼,虽然此刻年方十八,可是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桓震心中早有了成见,瞧他之时自然蒙了一层颜色。思忖片刻,这才若无其事地答道:“不敢,不敢。只是我辽东家底尽在于此,炮营虽然犀利,却须仰赖步军守护。倘有半分闪失,桓某怎对得起诸位将军多年的心血。”

吴三桂连道:“是,是,是。桓兄虑事周详,小弟自愧不及。”桓震冷眼瞧他神情,竟是半分也不曾将自己说话放在心上,左右也明白这等谎言骗不得人,索性不再与他多缠,撇开话题道:“我意欲遣三百军士往西打探敌情,不知贤弟可敢去否?”吴三桂一怔,旋即满口应承,拍起胸脯来。桓震双掌一击,笑道:“果然英雄出在少年,待到叙功之日,必为贤弟大书一笔。”说罢点五十马军,二百五十步军,令吴三桂带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