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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129)

作者: 公子易 阅读记录

桓震微微一笑,也不多问,跟着便请申甫为他演示所造的偏厢战车。申甫犹豫片刻,答应下来,叫部下速去准备。不久预备停当,两人便往校场去看操演。方才桓震已瞧过偏厢车的大致结构,看起来很像是当时明军车营之中装备的寻常偏厢战车,可是又略有不同:现下的制式战车,只有向外一面装置火器,而且车身沉重,约有六百斤上下,每车须用卒二十五至三十人不等。这是戚继光时候便传下来的制法,后来魏学曾守广宁,又加以改进,每二辆中设拒马枪一架,填塞间隙,每架拒马上树长枪十二柄,用卒仍是二十五人。虽然魏学曾所造的战车比戚氏战车加多了防护装置,可是动转仍嫌过于笨重,路途略有崎岖,往往便不能行,因此大多用来防守。桓震在辽东时也曾力图改进,可是发现不管怎么改良车型,道路不便始终没法克服,总不能待到平了路再推着战车去攻打敌人罢?于是至今偏厢车仍是用于防守的车型。【偏厢车有图,是戚继光的车型,请加群7891236,在共享里面查看。】

而申甫所造之车,比起军中的战车来,在前面却多出了一块木板,板上插有铁刺,刺约三寸长,十分尖利。据申甫说,敌人马匹一旦突近,便可凭借利刺抵御。桓震瞧着那车想了片刻,忽然向申甫借一百兵。申甫不明所以,仍是借了给他。桓震从靖虏营中挑选了一百个身手灵活的,带到一旁教演许久,这才叫申甫将车营排好了阵。申甫霍然大悟,这位上司是要亲自试试他的车营了。当下打醒精神,吩咐部下认真演练,莫要让上司瞧不起靖虏营。

两军交锋,桓部士兵并不用身体去碰那战车,却是一律抱了长矛,就地打滚,直到贴近战车,方才直起身来,将长矛搠进车轮去。战车的枪眼都在常人胸口高低,敌人一旦伏在地下,便再也射不到了;偏厢车动转又极不便,远不如单兵灵活,车轮给搠进了长矛,更加动弹不得。桓震指挥士兵从两翼绕而攻之,转瞬间每辆战车上都给画上了白灰标记。算一算本部伤亡,只有少数几个在贴近战车时候给拒马划伤了的。申甫脸色惨白,原先引以为豪的铁刺竟全然没能派上用场,倘若方才桓震用的不是白灰,而是铜锤甚至火油,现在自己的车营已经全军覆没了。

桓震微微一笑,道:“如何?”他并不想折辱申甫,但是车营的弊病给自己人瞧出来,总比给鞑子瞧出来要好了几百倍,何况战车机动性差也不是申甫之过,那是当时整个明朝军队之中的统一问题。他从到辽东起便一直想要解决,至今仍然毫无成果,先前是以为没有四轮技术之故,可是问过茅元仪方知,那时并非不会造四轮车,而是造了也无法可用。辽东缺马,马匹用以供应骑兵尚且不足,以至于要数人合用一匹战马,何况用来拉车?六七百斤的战车不用马匹单靠人推,那可不知要浪费多少人力。再说人力推车一日能行多远?兵贵神速,似此磨磨蹭蹭,恐怕未出国门,已经给敌人得了讯息。再者东北黑土松软,战车沉重,车轮往往陷入泥中,轮子多了反倒不稳。桓震曾想设法更换轻便的材料,但却总是不够牢固,是以一直延宕至今。连他这个现代人都没法解决的问题,申甫就算办不到也不是甚么过错。

然而申甫毕竟在上司面前丢了一个大人,满面涨红地低下头去,一语不发。桓震也觉自己稍有过分,轻轻拍拍他肩头,刚要安慰一番,一句话尚未说出口,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圣旨到了,叫申副总兵速速接旨。申甫不敢怠慢,连忙整了仪容,匆匆带领部下副将奔出去跪迎天使。桓震自然也要陪跪,等了片刻,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是一个无品太监,至多不过二十上下,瞧起来却有几分面熟。那太监跳下马来,托着圣旨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统带靖虏营副总兵申甫,公忠体国,可堪大任,着赐白银百两,三军牛酒不等,三日内出京陈兵柳林,以备鞑虏,勿失朕望!”申甫眉头紧皱,三呼万岁,接了圣旨,扯住那太监的衣袖道:“陆公公,你可知陛下为何忽然要末将出征?”

桓震听得他称呼那太监“陆公公”,蓦然想起,这个太监竟是陆义。两年多没见,当年的小太监已经发身长大,难怪自己认不出了。陆义却还记得桓震,应付了申甫几句,笑嘻嘻地过来招呼。桓震同他寒暄几句,才知他现在已经在司礼监做个最底层的无品太监。说是无品,可是能进司礼监,那是一般太监想也想不到的好事,虽然掌印、秉笔轮不到他,可是替天子传檄也甚威风。陆义每每想到自己能有今日,全赖当初桓震救拔他离开魏忠贤身边,否则必定给当作魏党打杀了,因此对桓震很是感激,久别重逢之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了。

桓震却没心思同他闲话家常,单刀直入地问道:“陛下近日可曾说过甚么奇怪言语?”陆义摇头道:“小人虽然在司礼监,可是只不过是一个传旨黄门,连陛下的面也是见不到的,哪能得闻天音?”沉吟道:“只是……只是前些日听年长的公公们传说,陛下近来每日都要发怒,或是鞭打奴才,或是摔砸什物,每日用膳不过数筷,容色十分憔悴。”桓震点点头,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他想知道的也并不是这些。又追问道:“那么可曾听说甚么人入宫召见么?”

陆义疑惑摇头,道:“除了前几日袁大人进宫,旋即被逮,后来满大人又进宫参见过一次,再也没有大臣被召了。”桓震想起昨日傅山所说,崇祯已经连续两日停朝,钱龙锡等人入宫求见,也吃了闭门羹。当此时局混乱之际,皇帝居然停朝,不见大臣,他究竟在想些甚么?此刻却又叫申甫的仓卒之军出守,既然申甫收到了促战令,想必城外的满桂也难免于此,难道鞑子兵已经从南面回军了么?桓震不敢过于轻信自己凭借历史知识作出的判断,虽然明知皇太极回军攻打京师是必然之事,倘不如此,他大兵进犯便没甚么意思;可是时势变换,总是难以揣测,更何况是皇太极那种用兵诡谲之人!

桓震所猜的并没,皇太极此刻已到黄村,确乎已经准备从良乡经卢沟再犯北京了。这几日来,鞑子兵采取的是抢了就跑的战略,一路大掠高丽庄、弘仁桥,片刻也不停留,顺着卢沟河一路烧杀,这日来到黄村,便听说袁崇焕下狱,祖大寿回辽的消息。皇太极计谋得逞,自然大喜过望,一面便挥师直迫良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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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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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明京之中,祖大寿离京次日,崇祯皇帝才接到了满桂奏报,这一下可吓破了这位青年皇帝的胆子,他虽然刚愎自用,却也知道京城要靠精兵来守的道理,祖大寿这一走,不单带走了守城的主力,更可能就此谋反,与鞑子里应外合,破了山海关。山海关一失,京师便**裸地暴露在敌锋之下,自己这个皇帝的脑袋,也长不稳当了。

他自然不能任由祖大寿回辽去,一面下诏指斥袁崇焕的滔天罪状,一面极力褒扬祖大寿等人,说是两者有别,绝不株连,一面调集援军兵马,以满桂主守京城四门,申甫守柳林,原先袁崇焕分派开去驻守昌平的尤世威部、守三河的侯世禄部,守大兴的麻登云部,也给他尽数调集回北京,团团拱卫京师。一面却又急令尚在通州的孙承宗移驻山海关,更切旨说辽东军马是朕集天下财力培养训练而成,又是孙承宗的旧日部曲,要他速速设法将祖大寿追回。

孙承宗尽管对他处置袁崇焕多有怨怼,却也不能抗拒圣旨,当即动身赶赴山海关,便叫自己当年在辽东的老部下石柱国,飞马追赶祖大寿。祖大寿令后军陈火枪弩箭以待,石柱国不敢靠近,只得返京复命。一来一回,已经又耽搁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