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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103)

作者: 公子易 阅读记录

皇太极却不说话,转身走回大帐,默默地坐了下来,瞧着燃烧跳动的火把,似乎又在继续方才给劫营打断了的沉思。非走蓟州不可么?蓟州……蓟州……袁蛮子同自己在这里相持不下,蓟州的守将,岂不就是一块任八旗铁兵切割的软豆腐?皇太极霍然起身,大声道:“三军拔营,绕道袭蓟州!”

后金兵拔营起行,刚要东行退出马头山,再绕道北去,忽然接得探报,道是袁崇焕兵马已经撤离马升桥,不知向何处去了。皇太极吃了一惊,心想袁蛮子必定是援救蓟州去了,这一来要攻下蓟州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是此刻自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硬着头皮勉强下令继续前进,过了马升桥,大军直奔蓟州。

晌午,两军在蓟州城下相遇,不出所料,又是一场大败。皇太极阴沉着脸,巡行在受伤撤下的士卒中间,瞧着他们给明军火枪射得绽裂开来的皮肉,心中又是愤怒,又是不甘,难道上天注定降下袁蛮子来做自己的克星么?他走着看着,忽然口角露出一丝微笑,范先生,你好聪明!若说袁蛮子是上天降下的克星,那范先生可不就是天神给自己的智囊么?

晚间在蓟州城东五里扎营,他一刻也不耽误,一面令阿敏一旗留下与袁崇焕周旋,一面自率大部人马,悄悄绕道而行,打算经由平谷顺义一线,直接攻打北京去。反正已经从蒙古绕了一个大圈,此刻再绕上两个圈子,又能何妨?

阿敏接了令,躬身退下,回到自己营中,便将大儿子爱尔礼叫了来,对他说了大汗军令。爱尔礼听了,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变得铁青,咬着牙齿,愤愤地道:“袁蛮子能征惯战,大汗叫阿玛留下,这分明是借刀杀人!”阿敏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弟安的甚么心思,先汗去世之后,他阿敏力挺皇太极,助他取得汗位,虽然大半是为了自己,可你老八也不能不承认,自己就是你的定位功臣。先汗遗言,叫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同自己轮月执政,可是皇太极偏偏要大权独揽,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也不奇怪。这次叫他以一万兵力与袁蛮子的精锐周旋,分明不曾安下甚么好心。

爱尔礼见阿玛沉思不语,着急起来,道:“阿玛,咱们怎么办?不如佯为努力攻打,暗地里保存实力?”阿敏一醒,摇头道:“袁崇焕那老狐狸,咱们若不用劲厮杀,决然骗他不了。何况就算咱们不动,袁蛮子也会前来寻战。左右大汗只是要削弱咱们的实力,不论如何结果总是一样的。”爱尔礼怒道:“那怎么办?大汗也真欺人太甚!当初若不是阿玛鼎力襄助,他哪里能当得上大汗!”阿敏一惊,忙道:“这话不可同别人乱说。爱尔礼,这次出兵,我不让你几个弟弟从军,唯独将你带在身边,你知道是为了甚么?”爱尔礼怔了一怔,疑惑地摇摇头。

阿敏叹道:“近来大汗瞧我的眼神,愈来愈不对。我总担心,他不久便要冲我下手了。”瞧着爱尔礼道:“万一阿玛出了事,你切记要约束几个弟弟,不得生事。”爱尔礼惊得张大了口,好半晌方道:“阿玛战功赫赫,大汗怎能随便戮杀功臣?”阿敏冷笑道:“你玛法舒尔哈齐,何尝不是战功赫赫?”爱尔礼咬牙道:“倘若大汗当真不顾兄弟情谊,儿子将来必要给阿玛报仇!”

阿敏怒道:“你这逆子,怎么屡教不听!你的玛法已经是罪人,倘若阿玛再给搬倒,恐怕全家性命都有危险!”放缓语气,拍着爱尔礼的肩头,道:“爱尔礼,阿玛的几个儿子之中,以你最为冷静机警。只是你资历尚浅,斗不过大汗的。”喟然叹道:“连阿玛我也斗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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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回

明军营中。

中军大帐,袁崇焕居中而坐,下面跪着桓震捉来的俘虏恩格德尔。这时候的恩格德尔,早已经不是几日前那个牙关紧闭的硬汉子了,给桓震一番折磨之下,将后金军中诸般情形,都一一说了出来。至于桓震用的法子,说起来倒也简单至极,他叫人做了站笼,将恩格德尔放在里面行军,旁边有十来个亲兵守卫,一则看住他不使自杀,二则不时用长矛捅他,不让他睡觉。现代警察逼供的法子,倒也十分管用,恩格德尔数日不睡,求死不得,终于认输投降。

袁崇焕这还是头一次审问恩格德尔这种级别的俘虏,深知他是建虏要人,审起来十分仔细,将皇太极身边的将领谋臣,各大贝勒之间的关系问得一清二楚。审罢,叫人将他押了下去好生看守,目光一一扫过众将,忽然问道:“诸位且说说看,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才好?”

桓震是知道皇太极将会留下一支疑兵同袁崇焕周旋,自己绕道奔袭北京的,只是自己的参与似乎已经让历史发生了改变,赵率教并不曾死,又抓住了一个额驸,皇太极是不是还会照原来的模式行动,一时倒难以确定。就在他心中暗自盘算的工夫,祖大寿已经出列,躬身道:“督帅,敌人远来,粮草必然不继。咱们只消扼守蓟州城,将虏兵大军拖在城下,时日一久,士气必沮。到时我四方援军毕至,就算围而歼之,亦非难事。”袁崇焕点了点头,道:“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以及黑云龙、麻登云、孙祖寿等部,都已经奉诏东移,大约不几日就可以抵达北京、通州。”桓震随口道:“这些队伍之中,有许多是督帅亲手调教整顿过的,不比别处的痨兵,定能将鞑子大军阻在京城之外。”

袁崇焕轻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道:“百里,你方才说的是,将鞑子大军阻在京城之外?”他将京城二字咬得格外重,桓震听了,不由得便是一怔,自己这么说法,岂不是暗示鞑子将会挥军直抵京师城下,而明军只有在京城之外才能防守么?一时间愣住了不及答话。却见袁崇焕也是呆呆沉思,忽然眼睛一亮,双手猛地一拍,道:“就是如此!我料皇太极此刻已经不在营中,留下一支疑兵同咱们周旋,大军却已经直奔北京去也。”说着便大声吩咐副将传令下去准备拔营。

桓震暗想袁崇焕果然也料到了这一点,但不知他凭什么说得这样肯定?只听袁崇焕道:“咱们在马升桥和蓟州连截了虏兵两次,皇太极定以为咱们拼死也不会让他们靠近京师一步。”右手一挥,大声道:“可是本督偏要在京城之下同他们打一场攻防战!”众将闻言都是大吃一惊,祖大寿抗声道:“畿辅要地,岂容敌人深入,督帅怎能拿京师和皇帝来孤注一掷?”何可纲面露疑色,低头不语,赵率教偏头瞧着桓震,桓震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自己所知的历史同现实纠结在一起,已经让他分不清孰先孰后,孰真孰假了。

袁崇焕微微一笑,道:“本督入关赴援以来,在沿途重镇,都留下精兵把守,你们可知道为了甚么?”略略一顿,不等众将应声,续道:“鞑子所以跳梁难制,缘由乃是马队飘忽剽悍,然而彼空国远出,必要携带大批草料,大军困处关内,很快补给便成问题。倘若不能速战速决攻克京师,就只有立刻远飏一途,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本督处处分兵防御,便是要鞑子东撤之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就算闯过一关,前头还有一关,务要将鞑子大部,歼灭在山海关以内!”

众将这还是首次听到他的全盘布局,个个都是面色十分激动,祖大寿左拳击在右掌之中,大声道:“督帅果然妙计!倘若真能如此,数月之内灭虏朝食,也都不是难事!”

赵率教也道:“不错,建夷犯都,抑或有碍观瞻,可是倘若真能借此谋划,得竟十年之功,也未始不是辽事最好的结局。”何可纲点头附和,桓震却道:“督帅,何以这般拿得准,山海关守军必定能阻截得住虏兵?倘若给他破关而出,这一着可就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