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边城食记(94)

作者: 苗五 阅读记录

月棠无甚见识,自是信了,心里存疑好久,所以今日才会冒犯先生。但这事我并未同旁人讲过,连三哥也没有,请先生放心。”

若是这样说来,郑从拙稍稍松了口气,“大约我是真的做过不容宽宥之事,亦常做噩梦。姑娘梦中场景,我也曾见过的,但却觉得那并不是自己。

至于姑娘所问,如何背弃旧主,恕从拙不知,旧主是何人也;既无旧主,自也无弃幽州之说,从拙身上这点本事,大概会于战事有用,又兼之对将军无比崇敬,故来凉州。”

郑从拙就着寻月棠的说法打太极,好像是承认了,又好像没承认。

“适才咄咄逼人,是月棠对先生不住,”寻月棠听得迷迷糊糊,只能先道歉再说,“只是,若你我二人梦中情形相似,那未来是否与梦境有关,那便真不好说了。此事便做我二人秘密,若有助益三哥之事需要月棠帮助,请尽管开口。”

郑从拙起身拱手,“谢将军便如凉州界上的定海神针。请姑娘放心,从拙虽不才,但求学十载,心里总也是装着为百姓做事的心思,若能力可及,自不会眼睁睁看将军遭歹人谋害。”

寻月棠送他到店门口,福礼送行。

琢磨整宿的事情似乎是有了个了断,但心情却一点都没法放松:若是连郑先生都无法看清三哥前路如何,那是否是说明,当下种种变数,并未对三哥的命运起到一点影响?

三哥,还是要抛躯幽州吗?

她心里难受得紧,一夜没睡的疲惫再次翻涌上头,这次的来势就比刚起身时要厉害得多,脚步都踉跄,走到厨房门口,见阿双与陈婶子正在忙碌,“婶子、阿双,我身子不太舒坦,晌午就只供应琉璃羊肉罢,辛苦你俩了。”

阿双点头,陈婶子凑近前摸了摸她额头,“脸色虽不好,但也没发热,快些去歇息,年轻人就如同春天里的苇子,哪怕折上一折,休息过来就很快好了。”

“诶,这就去。”

进屋躺下,头疼欲裂,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个舒坦的姿势,寻月棠索性坐了起来,一下一下轻轻锤着太阳穴。

并未感觉自己坐多久,突然响起敲门声,寻月棠扬声:“婶子,何事?”

陈婶子是长辈,比阿双更会照顾人些,寻月棠猜她此刻大约是不太放心,又敲门来问问。

“月棠,是我。”

当真出乎她意料,竟然是三哥!

寻月棠本就想他想的紧,不曾想他竟真的来了,一番大喜过望,连鞋也没穿,只穿了双棉袜便去开了门,“三哥!”

“听郑先生说你今日脸色不太好,我来看看,”谢沣说道。

“三哥,”寻月棠出声就是哭腔,一下子扑进了谢沣的怀里。

许是因为身子不适、许是因为又惊又怕、许是因为担心失去,寻月棠抱得无比用力,好像觉得她抱得够紧,那谢沣就不会去幽州、也不会有闪失一样。

他策马从城外而来,身上是满满寒意,这寒意之上,却全是她熟悉他的,松柏味道。

寻月棠大颗大颗地掉泪,又大口大口呼吸,飘了近六个时辰的一颗心,也终于算是归了位。

谢沣自是能察觉到她哭的,也顾不及体味被她拥抱的餍足,只是一手紧紧回抱住她,另一手一下一下抚着她发顶,温柔又心疼地轻声问她:“可是又梦魇了?”

问完这句才发现她寒冬腊月里连鞋都没穿,谢沣不禁在心里责怪自己的大意,竟然现在才看见,本想叫寻月棠先去将鞋穿上,可见她此刻哭得正凶、抱得正紧,不知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样的伤心事,便歇了那个心思。

只是揽住她胁下,臂下用力将她抱起,让她双足踩到了自己的皂靴上。

寻月棠感觉到了自己被抱起,又觉得自己踩到了谢沣的鞋上,心里一阵不好意思,便抬头抽搭了几下,见眼泪弄得人前襟一片湿,还抬袖子无甚大用地擦了几下,而后便想再退下来,“三哥,我不哭了。”

谢沣已猜到她意欲何为,便探臂将她又揽住,弯腰探去她腿弯,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是要去穿鞋吗?”

寻月棠也没扭捏,就任他抱着,双手仍紧紧箍着他腰,将脸面贴近人胸前,听着他此刻无比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偷着掉泪。

这卧房面积小,谢沣三五大步就将人抱到了床边,准备放人到床上为她穿鞋。

“不要不要不要,”寻月棠用力勾住谢沣的脖子,“不要放下来,要三哥抱着,可以吗?”

离家这近半年来,她曾受到的十几年礼教已经在一点点离她而去,可能待人接物上不见退步多少,但女儿矜持却渐渐地被她生而为妖的天性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