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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食记(189)

作者: 苗五 阅读记录

听到谢沣吃瘪, 裴栀稍微好受了些, 扒着寻月棠的车窗, “那可说好了, 等你再回来, 定要好好陪我。”

车马又行十来日,总算是赶在祭日那天到了济水县。

来不及回去看旧居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一行人在客栈落脚,寻峥带上妹妹出门, 带上祭仪去了问到的坟茔所在。

两方土包、一柄木碑, 其上落墨“先考妣之灵位”, 墨迹崭新, 似是有人才描过, 坟下落了焚烧黄纸、元宝的痕迹,土间微湿,有酒香。

可见方才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来祭拜过了。

寻月棠跪下,抚着碑上“子寻峥敬立”的字样,“一定是白梅姊姊来过了。”

寻峥没有答话。

兄妹二人静默着将所有祭品摆上石台,点火焚上了元宝纸钱,在爹娘坟前叩头,又起身长跪。

这坟茔落在半山腰上,耳畔是贯林清风,鸟雀啾啾,虫鸣喓喓,还有寻月棠不停的低声啜泣。

二人都有无尽的话想要告解、想要交待,想要立下重诺、想要告慰天人。日及中时便到了,将西斜时才欲起身。

寻月棠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瘫伏在地上,寻峥探手将她搀了起来,“盘儿,天不早了,明日我们再来。”

“我想回家看看。”

寻峥点头应,“好。”

二人相携下山,在山脚下看见了故人——郁白梅。

郁白梅一身白衣,乌发编做了一个垂落的麻花辫,正在此地徘徊踌躇,看着有些局促,见人下来,她愣了一瞬,竟转身就走。

寻峥见状竟也没有去拦,相反的,他甚至也有些想要转身。

寻月棠看不下去,先朝人冲了过去,大声唤“白梅姊姊”。

不过她今日跪了太久,双腿发软,在下山的路上有些行不稳,又未注意脚下一处坑洼,竟就直直摔了下去。

寻峥离她远,想要伸手却没拉住,还是听到她呼唤的郁白梅先回身稳稳接住了她。

寻月棠小时就将郁白梅看做嫂嫂,二人十分亲近,这遭差些摔跤,她索性就赖在了郁白梅身上,抱着她问:“姊姊,你跑什么?”

郁白梅看了看正在给为妹妹检查是否受伤的寻峥,讷讷,“没......没什么。”

她不说,寻峥却知道她是怎样想的,因为有可能,她二人想的本就是一样的。

当年,寻峥离乡从戎,方十八岁,这个年龄在从军之人,不算小,副总兵这个职务虽不是很高,但也是他十三年不曾懈怠的结果。

他走了十三年,与郁白梅之间就隔了十三年。

如今再见,青梅竹马的懵懂情意,是或者不是的年少慕艾,都化成了两个成年人不忍面对的尴尬。

所以,不约而同的,二人都全无再见喜悦,第一反应俱是逃离。

他作这般想,郁白梅却比他更不敢面对。

今日午后,她一人上山,祭拜寻家亲祖毕,回家时听到大家在讨论,“寻家那个从军的小子回来了,刚与我打听爹娘墓地,此刻该上山去了”。

当时她大喜,将手头挎篮扔回家,甚至来不及栓上门,急急匆匆就往山上赶,汗水淋淋流了满背都顾不得。

然后她看到山脚下那辆挂着“寻”字玉牌的豪华马车,车夫百无聊赖,正撩起车帘打扫,现出里头一应女子物具。

再低头瞧自己这身衣,只觉寒酸地刺眼——

当时走的时候就说让自己寻个好人嫁了,不听人劝蹉跎至今,就只能面对这样情景。

郁白梅心里倒无什么怨与不甘,只是觉得迷茫。

她如今二十八岁,考妣已逝、孤身大龄,本还能仗着他从军归来的一丝侥幸努力讨生活,现在,倒不知道以后漫漫岁月又该将何物当做仰头信念了。

但想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还是希冀着见一面的。

于是,她等到了寻峥,而后相对无言。

半晌,寻峥走过,将寻月棠从她怀里拉出来,“身上无事,你自己好好走路。”又低头向前,话却是对着她讲的,“一起走罢。”

“还是,还是不要了罢,我自己走回去就是。”

“走要走好久,”寻月棠又拉住郁白梅,“姊姊,我好想念你,哥哥也是,我们一起走嘛。”

寻峥听得那句“想念”,步下加快,狗撵了一样往前走,臊得不行,到山脚,他就与车夫一道坐到了外头,让寻月棠带着郁白梅进了车厢。

虽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听车帘内传出来的女子交谈之声,忍不住去想白梅今日发式也瞧不出是否婚配,盘儿快些帮我问出来才好。

若是她已然婚配了,那可如何是好?

可若她至今独身,唉,那不晓得这些年熬得有多辛苦......

车厢之内,寻月棠问:“姊姊,你这二年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