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水云间(72)

他不再是山里的云骨，而只是，一个碰巧与她们一起搭车返回丽江的普通而陌生的乘客。

果真是，出山如出戏啊。

那么，江湖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筱曦弯了弯眼睛，唇边，露出了微笑。

☆、梦醒

B市的秋天，仿佛一下子就结束了。

昨天还有满树摇曳的银杏叶，金黄璀璨，在阳光下和秋风中瑟瑟起舞，但一夜的大风降温过后，早上起来一看，树叶就已经落尽了，只余光秃秃的枝桠。

老旧小区的院子里，地上铺着厚厚的银杏叶地毯。

宁筱曦从单元门里走出来的时候，长长地呵出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呼吸凝结成雾，飘散而去。

从大理回来一个半月了。上个星期，宁筱曦终于走完了离职流程和手续。

周五离开办公室前，老板还温和地跟她说：“你年轻，想出去看看，我能理解，如果外面待的不如意，别自己硬扛，记得联系我。”

心里不是不感激的。

毕竟，筱曦之所以成为今天的筱曦，是这家外企用专业的培养体系，按照严谨的高标准，一钉一锤锻造出来的。

更好的是，在这个强大而专业的系统里，没有一个老板把她离职这件事幼稚地看作“背叛”。遗憾当然是遗憾的，但是，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哪天再碰面呢？不必搞得很难堪，留下情面和余地。

这就是外企的专业边界感吧——职场是职场，人是人，合则聚，不合则散，既不涉及人情包袱，也没有道德绑架。

——就像老驴们的边界感一样，尊重，付出，不过分。

筱曦愣了一下，莞尔一笑，她怎么又想起了徒步的事情呢？

那七天，确实越来越像一场梦。

可是走出这场梦境，却花了筱曦大半个月的时间。

总是不经意间，就被什么微小的细节触动，想起那七天里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宁筱曦甚至有了“庄子晓梦迷蝴蝶”的感觉。

到底庄子是真的，还是梦里的蝴蝶是真的？你怎么知道，就是庄子梦见自己变成蝴蝶呢？怎么不会是，蝴蝶做了一场大梦，梦见自己是庄子呢？

离职的流程琐碎而繁杂，宁筱曦的内心却越来越雀跃。好多次，她都得压住内心的情绪，去认认真真地应对手头上的问题。能在自己手上完成的项目，尽快高质量的收尾，不能完成的，认真交接和交代，把每一个潜在的风险和顾虑都说清楚。

然后，是没完没了地和同事们聚会。关系浅的，喝杯咖啡。关系深的，周末一起去相约吃饭，夜店和KTV。

身边的年轻同事们，一贯信奉“work hard, play harder”（努力工作，更努力玩）的原则，所以宁筱曦最后两周，简直没有任何私人的时间。

这样也好，那场梦，终于在灯红酒绿青春飞扬的红尘俗世中，慢慢消散了。

这个周末，最后一场聚会，是和团队的成员们一起，下午先玩了密室逃脱，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然后找了个轰趴馆继续喝酒。

那个犯错的小姑娘举着酒杯过来敬酒：“Sunny姐，”她的眼眶里闪烁着眼泪：“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这次要不是你……以后，谁护着我们啊？”

筱曦笑了笑，伸出手捋了捋她的长发：“不要这么想，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到头来，每个人都还是要靠自己。你这次，吃一堑，长一智。所有的事，哪怕再小概率的风险，都记得要提前做好应对方案。与客户沟通，也要注意用词，不要落人把柄。”

小姑娘频频点头，还是哭了。

一个男生也凑了过来：“Sunny，你真够狠心的。可是，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

筱曦笑：“哟，是吗？”

男生点点头：“我看这个市场的大趋势，你去的地方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外企在中国终究是不够接地气啊。我特别佩服你有这个勇气，未来，你那边有合适的机会，记得想着我们啊。”

旁边几个人一起点头：“对，要是你找我们，我们都愿意跟着干。”

筱曦抿着嘴乐：“那是个创业公司，规模小，风险大，可养不起你们这些大佛。等着将来吧……如果……”

如果我能长久地待下去再说吧。

聚会结束的时候，一个高大俊朗的男生喝醉了，坐在轰趴馆门口的长椅上，垂着头不肯走。

他不是筱曦团队的，是隔壁技术部门硬跟着来凑热闹的，由于平时对筱曦团队的需求很支持，因此关系也很好。

筱曦走过去关心地蹲在他身前。其他的人见状，都识趣地散了。

男生抬起头来，看着筱曦，欲言又止。

筱曦笑得眼睛弯弯：“干嘛喝这么多？我给你叫车，你家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