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水云间(241)

宁妈妈坐下，插了一块水果递到他面前，才开口：“小峰，我叫你小峰，可以吧？”

邹峰愣了一下，才笑：“阿姨，您随意。”

“小峰，你和筱曦，认识多久了？”

“阿姨，我们认识大半年了。”

“哦……听说你们是同事？”

“嗯，我是来帮他们公司作项目的，项目做完了，就离开了。现在，不算同事了。”

“哦。你……喜欢我们家筱曦啥？”

这问题太直接，配上宁妈妈直白而研判的眼神，简直就跟审问似的。

邹峰愣了。

他喜欢筱曦啥？

聪明，独立，优秀，得体？

温柔，懂事，善解人意？

这些都是优点，谁会不喜欢呐？

可面前的人是筱曦的妈妈，她的女儿她最了解，想听的必然不是这些原因。

邹峰笑了，诚心诚意地：“阿姨，筱曦身上有很多优点，这些优点我都喜欢。但我最喜欢她的一点，是我俩在一起，都特别自在和开心。”

这回换宁妈妈愣神了。这个小伙子，也未免太会说话了。

想了想，宁妈妈又开口了：“小峰啊，其实，筱曦一直挺独立的，这么多年，我对她也一直很放心。你们年轻人现在谈个恋爱，不一定非得过家长这一关。你……为什么主动想来见见我？”

邹峰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阿姨，我是跟着我奶奶长大的。”

“我懂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感觉。”

“如果我奶奶还在世，我想，她也会……想第一时间见见筱曦的。”

“见见那个让她孙子真心喜欢的人长什么样，是什么人品。”

“那样，她就能放心了。”

邹峰抬起眼眸，磊落安宁地看着对面的宁妈妈。

面前的筱曦妈妈，慈祥，豁达，温柔而宽容，就像每一个普通的母亲，也像他记忆中的奶奶。

这一刻，邹峰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九岁。

那一年，他拿到了学校里唯一一个UC Berkley交换留学项目的录取名额和两年的奖学金。奶奶则开心地拿出了半生的积蓄，跟他说：“去吧，去追求你的梦想和生活。”

他毫不犹豫地去了，却没料到，那是他和奶奶的最后一次相聚。

半年后，奶奶因为脑溢血在家里半夜突然去世，两天后才被上门来找她打牌的老邻居发现。

邹峰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回来给奶奶料理后事。

举办告别仪式时，邹峰望着花圈堆簇中央的奶奶，才意识到，心目中那个宽厚的可靠的慈爱身影，其实是那么的瘦小和单薄。

他办完丧事就回了旧金山。到了学校，时差都不用倒，直接就去上课了。

因为他连来带去，也不过才用了六天而已。

六天而已。

只，走在洒满加州阳光的校园里，看着那白色钟楼前的绿草如茵，和草坪上那么多年轻鲜活的生命，他觉得自己，再也融不进去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悔恨了这么多年。

若是可以令奶奶生前放心，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只用寥寥几句说完奶奶突然辞世的遗憾，邹峰深吸一口气，说：“阿姨，所以我今天来，不过是设身处地，将心比心，让您放心。”

宁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厨房门开了一条缝，没有水声。

宁筱曦站在门后垂着头，心疼的缩成了一团。

她不知道邹峰与奶奶的分别是这么突然而无奈。

原来，生命的前二十年，邹峰一直在不停地失去，难怪他，对拥有亲密的感情没有兴趣。

这个晚上，邹峰住在了宁筱曦的家里，睡宁筱曦的房间。

筱曦进屋帮他重新铺床，给他拿了洗漱用品。

铺床的时候，邹峰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她忙忙碌碌，一言不发。

宁筱曦塞好了床单，打开了空调，俩个人对着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走到门边，轻轻地关上了门，又转过身来，柔柔地依偎进了邹峰的怀里，伸出手搂住了他的劲腰，听着他的心跳，却没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邹峰把脸埋进了她柔顺的发丝里。

俩人就这样静静地抱了很久很久。

宁筱曦回到妈妈房间的时候，宁妈妈已经躺下了。

筱曦关了灯，过了一会儿，听见妈妈在身边叹了一口气：“唉……”

半晌，妈妈又说：“小峰这孩子，也真够可怜的……”

“可是，筱曦啊……他这样的经历，性子难免会成孤家寡人，一般人可捂不暖和。”

“妈妈还是有点担心。”

筱曦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过了很久才说：“妈，我喜欢他。我就想和他认真地试一下。”

“我觉得，除了自己挣到的钱，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情能百分百是有保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