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173)

顾三辰对上她极度嫌弃的眼神，眯着眼只管笑。这家伙的笑就跟花在脸上一样，反正顾一珩是没见过他黑脸的模样，而且想必见到过的都已经被坑的家门都找不着了吧。

有些人啊，还是安安静静地笑着比较赏心悦目，毕竟全身上下也就那张脸还算白。

那边的顾翎已经从沙发上起来，拉着顾珥准备去做对方最喜欢的事儿——也就是带小孩去了。

镜头转到镜中世界，莎琳专门换了一身旧裙子，正一身血地坐在一具人性物体上。那物体浑身上下都是红的，脸上半寸皮肤都没剩下，在密布的血管和神经底下，黑色的无形物质正缓缓逸散开来。她，不，现在只能称为它了，四肢在地面上胡乱抓挠着，十指指甲都向后翻起，在地砖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印记。

小姑娘在它身上踢了踢，似乎有哪里不太明白：“我问你啊，你为什么非得要当个人呢，当镜像不好吗，过得比人类还自由呢。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你有没有后悔过啊。”后悔为什么要去试图取代那个叫顾翎的姐姐的位置，结果干得还不漂亮，被人家报复了。

镜像脸上原本是嘴的地方只剩了一条缝，那条缝无力地张开，只吐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它已经失去说话的能力了。

恐怕就算还能说话它也不会回答的吧，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倒是骑在它身上的东西，哪怕顶着小姑娘的面容，到底也不是活着时候那个天真的莎琳了。镜像并不能完全代表另一个自己，它更像是初生的白纸，很容易被涂抹上别的颜色。像这个莎琳就是标准的残忍而不自知，保持着自以为的天真烂漫。

镜像的轮廓越来越模糊，身下的血泊也不再扩大。

它是失败的镜像，甚至不再有做回黑影的机会。

算了......就这样吧。

莎琳屁股底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坐在了被染成深红的一套衣服上头。那衣服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但不论是正牌主人还是镜像都很细心地对待着它，让莎琳忍不住想起放在三楼衣柜里的那些大号的裙子。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对着空气说起了话。

在很久以前，同旁人格格不入的塔娜无意中造出了自己的镜像，她无法忍受那些奇怪的目光，便同镜像提出交换身份，自己去镜子里待着，由镜像代替她应对外界的各种事情。这在当时看来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塔娜性子古板，总喜欢坚持一些不必要的规矩，镜像则像是要补上她主动放弃的童年一般，酷爱粉色的东西和各种萌萌的事物，她也善于交际，很快就跟塔娜的同学们混熟了。

塔娜本人放弃了身份和其代表的一切，在镜子里过得怡然自得。她不用再害怕那些非议，可以随意地定下自己想遵守的规矩。

镜像与她有约，不会没事打扰她，却养成了到哪都会照照镜子的习惯，这样如果塔娜想的话，随时都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只是镜像到底不是人类，她的心智不会随年月有太大的变化，十几年如一日的天真直率，又带一点小小的狡黠。这种性格很容易讨人喜欢，于是她最后跟一个叫西蒙的男孩走到了一起。

同样的，并非人类的她，忘了人类的感情有多么丰富。厌倦，寂寞，嫉妒......曾经将镜子当作保护壳的塔娜终于还是腻烦了镜子里的生活，护盾也就成了枷锁。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镜面中，仔细地观察镜像的生活。

然后......

莎琳叹了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在镜像生下第二个孩子以后，大概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塔娜从镜子里爬了出来，并且用某种手段杀死了镜像。这种手段同莎琳用在顾翎镜像身上的一样，就是将对方的脸毁去。

然后她“夺回”了自己的身份，开始慢慢地消去原来那个镜像的痕迹。但塔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细心保存着镜像最喜欢的几件衣服，不准任何人去碰。

家里的装潢越来越简洁整齐，两个孩子受到越来越多的规矩束缚，而西蒙当时常年在外经商，对此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只当她第二次当妈以后难免更谨慎一些。

后来便是南威尔的出生，那时莎琳已经快两岁了。

她是塔娜唯一的疏漏，因为塔娜杀镜像的时候她在场，而且对那件事有着模模糊糊的印象。

杀人就像一根不可逾越的死线，一旦过界一次，第二次就会变得无比容易。

“所以我就被她杀啦。”莎琳仰头说着，“所以当人没什么好的嘛，听说人死后会去轮回什么的，要是镜像也有的话你把这句话记住好吗？”

“......”她似乎觉得无趣，拎着已经完全不能看的裙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