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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97)

要说姜千户的长子是极合适的,却又是武人家,还是宗室。读书人里就有一样毛病,不大喜欢与勋贵宗室武人之流联姻。倒是俊哥与瑶芳两个,一个日后有了功名,自有达官显贵抢着要他做女婿,一个年纪还小能等到贺敬文任期满了活动活动回京。韩燕娘是京城人,总觉得要儿女在京城婚嫁了才安心。

烦恼间,瑶芳已经将书铺打点好了,该进的大字号的活字也弄来了,店铺又重新做了区格,条理分明。却又对其他的经营不加干涉,只每旬合一次账。与完全不会算账的贺敬文不同,贺家的女人们算起账来一个比一个精明,居然将这间书铺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个月后,瑶芳便与宋掌柜商议:“派个人,搜几本书,往驿馆那里兜售。凡住驿馆的人,莫不是长途跋涉,却又有钱有闲。”能住官方驿馆、走驿道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旅途寂寞,读点书什么的也是常理。驿馆有时候也贩卖些抄来的邸报一类,供来往的人打听消息。

宋掌柜眼睛一亮:“还是小娘子高明,我做这书铺好些年了,都不曾想到这些个。”

瑶芳微一笑,她先前没想过,只是与张先生混得久了,又学一些典章制度,再听一些没写在典章制度里头的私下做法。将将琢磨到驿馆这一块,见有邸报抄写贩售,才想到这一节——我的书,不是也能这般弄么?搁驿馆里还能提价。往来官员住驿馆都不要钱的,自然能省下钱来买点话本解闷的。

瑶芳听宋掌柜说此事可行,也不擅专,回来又说给韩燕娘听。韩燕娘道:“这些经营之道,我懂的并不很多,宋掌柜要是说行,下月便可试上一试。先不要印得太多,试得可行了,再多印。不要积压了。”

瑶芳笑道:“哪里用印新的?我先把先前积压的拿了去卖,卖得好了再放新的。往驿馆那里搁两个人,又或者干脆就雇了当地人贩卖,卖得好了、缺了货了,顺道儿就到湘州府来提货,岂不便宜?”

韩燕娘一面说她“志气不小”一面点头允了。

出乎意料的,话本子卖得相当好。湘州府地界不算小,或三十里、或五十里,便有一座驿站,全境里有纵横三道驿路经过,光驿站就有十几座。瑶芳初时也谨慎,每处只放十几本书,不消半个月便卖完了,还有在驿馆里多住两天,就为等新书上架的。

这些书本随着他们流播开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多少翻印的书坊——这是后话了。

总是贺家的书坊这一个月多卖了一倍的书,韩燕娘捧着账本儿眼睛就有点直:“书还能这样卖?”然后就将账本交给瑶芳,“以后这个事儿就归你管了吧。”

瑶芳哼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还小……”

韩燕娘笑道:“莹八岁,能咏诗,泌七岁,能赋棋。甘罗拜相时又有多大年纪了?不过是一间铺子,你要真练出本事来了,也是大家的福气。放手去做。只有一条——不要钻到钱眼儿里去就行了,你是大家闺秀,四品知府家的嫡出小姐,不知居家过日子不行,只顾着看钱也不行。”

瑶芳欢喜地咧开了嘴:“哎~”

韩燕娘道:“去吧。”将瑶芳打发走,却又添一愁:她也看了瑶芳写的那个话本,总觉得能写出这样的话本来,瑶芳厉害的不止是学问,志气也是极高的。瑶芳心地又很纯良,韩燕娘很担心她有封侯拜相之心,却难如愿,转而抑郁。给她点事情做,散散心也是好的。韩燕娘是故意要想将女儿们养得泼辣些,万一自己看走了眼(或者贺敬文发了昏)将女儿错许了人,也不至于就过不下去,只会哀声叹气。

瑶芳不知继母一片苦心,却晓得继母开明又为自己姐妹打算。出了门儿来,就开始想法子要存些钱出来,安排一条后路。没了谢氏,还有楚王,若要逃命,须要狡兔三窟。山间小径屯粮屯衣物,养驴骡做脚力,河里要常放两条船……

有了书铺在手,她又能做主,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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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芳忙得昏天黑地,每日依旧抽出时间来教侍女读书。绿萼与青竹都有些不好意思,两人悄悄儿商议了,结伴来与瑶芳说话。瑶芳写完了新一册的书稿,正在检查有无错字,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就见两个丫环你推我、我推你,挨挨蹭蹭,凑上前来

瑶芳揉着腕子笑问:“怎么?”

绿萼期期艾艾地道:“姐儿如今忙,我们的功课,是不是停上一停?白天管事儿,晚上还要写书谢,我们……又不考状元,哪用这般费心?”

瑶芳不笑了:“你们来就为说这个?出息呢?”

青竹咬咬嘴唇,轻声道:“我们是做不成元君的,有一人能成元君,必是小娘子。不想耽误了小娘子的……”元君乃是瑶芳话本里那个女主人公。

瑶芳道:“哦。”

两个丫环心下惴惴,“哦”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去取了你们的功课来,该上课了。”

青竹&绿萼:……

这年头,想做个贴心的丫鬟怎么就这么难呢?

瑶芳扬扬下巴:“你们有心,好好读书,以后帮得到我的地方多着呢。帮我的人,我也不能叫她没了下场,多读些书,没坏处。”

两人唯唯。

青竹肚里比绿萼更有主意些,轻声建议:“要不以后……我们给姐儿誊抄书稿?”

“唔,这不就找着自己能干的事儿了么?”

绿萼也开心起来:“老爷有张先生和谷师爷,以后我们两个给姐儿做师爷。”

“行啊。我的不要读书的师爷。”

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氛围一活络开来,便笑作一团。青竹一面笑,一面上来麻利地收拾书稿:“姐儿,还是照旧标码订起来?”绿萼忙道:“我也来、我也来。”

“顺便看看有没有读得不顺的地方,又或者笔误。”瑶芳乐得轻松。

两人轻快地答应了,下手极快地编着页码。瑶芳看她们眉眼欢快的样子,心道,到底是小孩子,不过也是有心,要做“师爷”却还差火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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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给瑶芳做师爷的人差着火候,给贺敬文做师爷的人却火大得要命!

张先生与谷师爷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先生抖着声音问:“东翁说什么?”

贺敬文一字一顿地道:“真想把这些蠢货的功名全给革了!”作为一方官长,贺敬文做到了知府,确实能革了秀才们的功名,前提是——有正当的理由。

这事儿还要从头说起,贺敬文他小闺女做生意做得热火朝天,逍遥生与麻姑(瑶芳笔名)红透半边天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捅了马蜂窝。原本参了汪知府的那位湖广道御史任期满了,因做了实事(参人),升任走了,新来了一位湖广道御史。

这位御史与贺敬文十分相似,眼光比贺敬文要犀利许多,脑袋却比贺敬文还不灵光。换言之,智商高得破表,情商低得破表。流民,很多地方都有,贺敬文赴任的时候还险些被流民转流寇给灭门。许多地方的地方官都明白此事干系重大,想要治理非一朝一夕之功。派驻各地的御史也知道,通常不会特别计较。为什么?就因为流民,或者曰游民,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吧,他们是没有土地的。

为什么没地?抛开遇到天灾逃荒的不谈——这些个人,等灾荒过后,陆续返乡,影响还不算大。其余的流民,有些是因为游手好闲,好吃懒作,败家,这个不假。还有一些是因为兼并,兼并,失地,有些人转为富贵人家的佃农,有些个就干脆失业失土成了流民。

抑兼并,谁都想。可实际做起来,却不可能像以前的循吏、酷吏那样了。那会儿可没有科举,也没有这样盘根错节的师生关系等等。

对付这种事情,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许多王朝过到了一半儿就会出这样的毛病,然后就与更多的其他问题搅在一起,一路糜烂下去。抑或是别寻出路,譬如南方许多地方,民夫民妇会做一些手艺,大多是织布、行商等,补贴家用,也算可行。这样的地方,就安稳些。若是连这个也做不到,问题就大了。

似贺敬文这样的,吃过流民的苦头的,也不愿意大力支持工商,他就跑断了腿,检视乡里,巡查水利工程,又鼓励垦荒。倒是将湘州的情况稳定了下来,虽然水利工程因为他不会做人,拨的款子少了些,工程质量没办法做到最好,好歹是能糊弄过去,连薄田也能得到滋润。

其他地方的知府,要么是心思不在这上头,要么是没他这么呆愣肯做实事,流亡之事便十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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