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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玉(93)

这边租房的大多是大学生,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章之微慢慢靠近窗,只看到外面风雪依旧,唯独草坪被人踏出一片深深足痕。

章之微放下棒球棒,折身回去,仍旧吃自己的面包。她没有热牛奶,面包太干,捧起碗喝了一口面汤,卤味不重,她却觉着咸,喉咙中仿佛吞下木塞,压抑钝痛。

2月份的章之微尚无考试的压力,她之前念教会女校,念独中,都没有如此努力上进。大约前一个阶段满心眼想着陆廷镇、以至于无心学习,后面阶段,她对自己未来仍旧不算清晰……庆幸的是,直到如今,章之微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周六,章之微乘火车前往伦敦,她先给丰盛港打去电话,焦急不安地等待梁淑宝——谢天谢地,现在是清晨,梁淑宝听说是她的电话,早餐都没有吃,跌了一跤,跑来接听。

章之微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念她。

梁淑宝只是小声啜泣,她忍着泣音,告诉章之微,她那边也好,已经收到章之微三个月前寄来的东西。

她同时也告诉章之微,陆廷镇没有为难她们,反倒留下一笔丰厚的钱,说是答谢。不过梁淑宝都收着,没有碰。

“你留着做家用,”章之微说,“不必担心,他有很多很多钱。”

陆廷镇的钱究竟有多少?章之微也不确定,她只听人开玩笑,说他钱多到可以拿去用钞票填海建屋。

梁淑宝问:“你还会回来吗?”

“会,”章之微斩钉截铁告诉她,“等六月放假,我就回去看您。”

章之微又去了伦敦东区的集市,买了许多的消费品,也淘到一把精巧漂亮的小梳子。她在心中计算着时间,打算等回马来西亚后,再送给梁淑宝。

在接下来的三天,陆廷镇遵守诺言,没有打扰她。

对方在周三的清晨登门,带着一些包装精美的点心和酒,邀请章之微和他一同去伦敦的一家粤菜店吃早茶。

章之微将酒送给薇薇安,上了陆廷镇的车。

她没有刻意地装束自己,还是一件黑色的宽大羽绒服,里面是朴素的羊毛毛衣、衬衫,牛仔裤,运动鞋。

陆廷镇只能闻到她头发的香气,不再是他送给她的那些动人大白花香水,现在的章之微就像一本图书馆的书,沉静,不卑不亢。

陆廷镇尝试和她聊天:“这家店开了许久,我昨天去吃过一次早茶,味道不错。”

章之微说:“的确不错,我之前就在这家餐厅中工作。当时的领班脾气很坏,听说他已经被辞退了。”

陆廷镇一顿,问:“你做什么工作?”

章之微低头,她笑了笑:“陆叔叔不知道吗?我原以为您耳目通天。”

陆廷镇说:“我不知你换过这么多工作。”

几日过去,章之微难得能心平气和与他沟通,她抬起手,告诉陆廷镇:“推着小推车,向顾客推荐菜品,客人可以使用菜单点单。我普通话讲得不好,不过还好,来店里吃早茶的客人,大多讲粤语,或者闽南话。”

章之微的普通话说得不算特别标准,小学时没有普通话课,中学时,一周也才一节,课时少,学得东西更少,可能一年都还在学声母韵母。后来上补习班,再加上华文独中的经历,才让她的普通话水平增长。

陆廷镇不同,他普通话一直很好,大约是看重大陆前景,也或许和他常和大陆人打交道。

再过十一年,维多利亚港上空不再悬米字旗,红旗高挂。两年前,章之微从新闻上得知港城回归尘埃落定,只是在那数年之前,陆廷镇早已和大陆人往来,沟通。

他的确天生好命,无论何时何事,总能精准下注,押对宝。

陆廷镇看着章之微的手,还是那样,纤长,漂亮。章之微小时候耐性不足,陆廷镇为她请钢琴老师,教她弹钢琴,她自己学了一年,不喜欢,搁置了;陆廷镇又送她学小提琴……十多年过去,她通晓得东西多,但件件只入皮毛。陆廷镇不觉遗憾,人生在世几十载,本来就该快快乐乐地活,她喜欢,那就学,不喜欢就不学,无论如何,她自己开心,就够了。

现在,这双弹钢琴、拉小提琴、提过毛笔描过画的手,长了几枚薄薄茧子,指节处微微发黄,有干燥的痕迹。

陆廷镇想要去触一触。

她本可以避免这些苦。

章之微泰然自若,她缩回手:“后来我找的几份工作,也都不错。不过有时候也要当心一些华人老板……有些人,专门压榨、威胁打工的留学生。”

陆廷镇问:“比如?”

章之微笑了:“陆叔叔,难道你还要找他们清算?”

“算了,”章之微低头看双手,语调轻松,“长长记性也是好的,我学到很多,今后也不会再上当、吃这种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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