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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唳/他的国,她的宫(4)+番外

这话一出,谈辛之唇边勾起弧度的冷意,犹如刀刻,心中蓦然萌生了道不明的念头,一闪而逝。

却见他执缰微扯,□骏马鸣叫一声,抬蹄奔起,缁色大氅迎着橘色的天卷卷翻飞。

枣红与十三铁骑随后迎上,只留下尘土滚滚中,红衣少女纤细的身影。

凤兮不解心头徒留的狂跳是为什么,是惧怕?是胆颤?还是恨意?

或许都有,也或许是——慑服。

如若谈辛之乃阴险小人,因心虚之顾畏首畏尾,不敢登门,她或许会因此唾弃;可他如此坦荡,毫无在乎旁人之厌恶鄙视,肆意妄为间隐显狂放,却难让人以世俗之见将其束缚,只觉策马狂奔飞沙走石中的男儿本该不拘小节。

粗算起来,父亲征战一生,直到命丧战场才被追封为护国大将军。谈辛之不过从军七载,却已贵为镇国公。

或许,这世上本有种男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想必来日,奚朝外姓王中又可多添一人。

谈辛之杀伐战场、金戈铁马的故事令听者心惊。可以往,凤兮却总喜欢缠住父亲将此闺外故事娓娓道来。

谈辛之本出身农家,生来力大如山,十四岁被编入奚承军,十六岁便升为校尉。

九年前,异国蛮奴向奚朝进军,期间,谈辛之巧施连环,引敌入瓮,夏承军仅用三月便将其逼退,镇我声威,他也因此晋为忠武中郎将。

父亲称道:“此人有勇有谋,实为将才。”

七年前,蛮奴再犯,殇塞一役,奚承军、不败军为力挽这“一人守隘,万夫莫向”的军事要地,决议一主一副南北呼应。谈辛之做声东击西,帅旗下铁骑先断其后方粮草,后直捣黄龙,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并迎面斩下敌军主帅头颅,另敌军闻风丧胆,后晋为龙武上将军,而自此,便有十三铁骑便紧随左右,寸步不离。

一时间,奚承军声势浩大。

父亲笑然:“一将功成万骨枯。”

五年前,蛮奴野性不改,并结合了羌回一举进犯,与奚朝细作里应外合,先后占领刺淮、刺南二城。奚承军受命平反,却因阵前盛水江已遭羌回下毒,而导致死伤过半,奚承将军更是一病不起,军心涣散。

谈辛之一面派人寻觅良方并令大军严守此处,一面率十三铁骑绕险岭直攻敌后,先毁羌回祭祀庙宇,后擒拿首领父子三人,并斩杀于阵前,蛮奴遁逃。而后奚承将军因急病突犯身亡。此后,谈辛之晋为虎啸大将军,而奚承军便被编入虎啸营。

父亲唏嘘:“奚将军这一去,怕是再无人可挡此人野心了。”

三年前,被怀疑与蛮奴互通消息的前丞相奉素单无故失踪,蛮奴却在此时来犯,先下蛊毒后用巫术救治,借以迷惑边塞几城的民心,又捏造“天外飞石”之说意图颠覆奚朝统治。

随后,蛮奴结合了几大部落以“代天惩之”为号,与奉素单亲信把手的五城前后呼应造反,前蛮奴王趁此自封“蛮王”,任奉素单为开国公。

谈辛之领军平反,先单挑蛮奴王子将其斩杀,将头颅挂于阵前,以示军威。前蛮奴王大怒,却先后三次收到后方遭袭的假讯,阵脚大乱。

虎啸营趁势直取四城,并在第五城前捕获奉素单,当场短其手脚、挖目去舌。蛮奴四窜逃逸,其王被诛。而本定于前去接应的不败营,所到之处却只见尸骨如山。

父亲长叹:“我奚朝若是有人可以改朝换代,唯他,必无第二人选。”

凤兮不解:“凭着一己之力又岂可与奚朝泱泱国土匹敌?”

父亲忧愁不语。

自此,谈辛之被晋封为镇国公,声名远播,军威盖世,功勋卓越,以一人之势却足以与景门满门荣耀媲美。

如今一想,父亲当初的忧愁已经隐现端倪,谈辛之功高盖主,立下不世战功,这本是神话,却也是事实。

乱世出英雄。

对于此人,凤兮虽恨意迸发,却也有期盼,期盼沉疴腐败的奚朝历史,终有一日会被改写。

翌日,景门早备好的宽大棺木中终放进了景如山干涸的头颅,红柏为料是景如山生前吩咐的,他死后家中一切照办。可算算日子,祭日、头七已过,百日又未足,却不知此时的景门所办丧事以什么说法。

无子送终,如何送纸?

无人登门,何来吊纸?

磕孝头、批榜、入殓、送行、出殡,也独缺一人——景凤兮。

大娘哭泣过力,几欲昏厥,任由下人搀扶勉强立着不肯回房。

二姐景宝芝不耐的高声谩骂:“贱丫头,父亲才死就尊卑不分,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不肯来送!我景门得此一女实乃不幸!”

姨娘冷眼望去一眼并不做声,仿若此时悲伤的气氛感染不了她,也仿若是与她不相干的陌生人家大举丧事。

一记冷笑后,姨娘转了身望着日头眯眼哼道:“该来的总会来。”

管家景叔心忧的再去请,终于在第三次踏足凤兮院时,迎来了已误吉时的景凤兮。

对对凤钗,满目环翠,盈盈耀眼,锦绣红衣,层层交叠,拖长的裙摆逶迤摇摆。

眉如云,眸如潭,唇似血,漾着诡异的笑。

凤兮素手蔻丹,紧握软鞭,一路行来,足踏苍青色绣鞋,脚下不疾不徐,步步果断踏实,不见步履沉重,也不见满腹悲伤、臂膀颓废。

景叔看的呆愣,晃了晃神忙疾步上前拦住:“四小姐!使不得啊!”景叔冷汗淋淋,生怕固执倔强的凤兮作出大逆不道的事。

凤兮敛眉:“父亲生前未见到凤兮得觅良人,今日凤兮便嫁了去,换得父亲瞑目。”

不顾景叔的拦阻疾步至前院,在二姐的惊呼声、大娘的哭闹,与姨娘的惊诧中,凤兮跪于棺木前“铿铿铿”磕头三声,额头顿红淤血。

“凤兮今日就嫁了!父亲一路好走!”

二姐怒极上前就要霍她一巴掌,却被一手扯下拽倒在地,将尘土吃了个正着,二姐“呸呸呸”级声,气的脸色涨红,双目圆瞪。

“你个贱丫头!你反了你!父兄尚未下葬,你就喜服穿戴,急着要嫁哪个登徒浪子!你就是巴不得快点脱离景门啊!”

凤兮冷的甩过去一眼,站起身抓起把纸钱朝天撒过,手执软鞭“嗖”一声抽扬,扬声道:“今日我景凤兮便嫁与孤魂野鬼,我发誓来日必拿回我景门荣耀!”

满目纸钱纷纷飘散,缓缓砌落一地,却在她手中软鞭飒飒挥洒之下,卷带又起,掀起层层浪云。

众人只见在漫飞的冥纸中,一身穿喜服少女英英飒爽的挥舞,赛雪肌肤衬映着唇间一抹朱红,如饮血般惑人。

芸芸纸钱的“簌簌”声,似是悲鸣、似是快哉。

白纸、红衣,丧事、喜事其奏,寂静的院落便只闻众人的惊喘声、软鞭的击打声,与少女的吟诵声。

在天旋地转间,朗朗的“等我,凤兮、凤兮……”殷殷晃过,声声在耳。

是谁、是谁在唤她?

凤兮动作矫捷,脑中却不由自主翻转与奚云启有关的往事,任由嘲讽凄苦的笑震荡在院中。

今时今日,奚云启正值第三次“新婚燕尔”,景门却风光不再、显赫消散,相比之下,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早已悬殊,再也称不上门当户对。

而对于奚云启的承诺,凤兮只想收回以往所有期盼,了却杂念,只因心中明白若是再见,怕也只是形同陌路。

凤兮心中苦笑:“奚云启,这或许便是你我之间的了断。”

直到景如山下葬的那日午后,她才得知谈辛之力夺“不败将军”头颅,再次驱逐蛮奴,是以晋封为“承奚王”,并厚赐美人百名、披帛锦缎千余。

景门的败象与承奚王府的如日中天,对比鲜明,京中人人只传“承奚王乃我朝股肱,百姓庶民足以安享太平”,却无人再提及“不败将军终将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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