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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你别走(75)+番外

隋心又试了几次,情况还是一样。

和隋卫国提起时,隋卫国立刻显得坐立难安,片刻间就将奶奶邻居家的电话翻了出来,请邻居去敲一下门,看看老人是不是在家里睡着了。

隋卫国焦急的声音传来,隋心愣坐在椅子上,那熟悉的不好的预感再度袭来。

整个人就像是泡进冰水里,只是盯着那部电话,攥紧了手心。

直到电话乍然响起。

隋卫国立刻接了起来,只听邻居说,从门外面能听到屋里播放电视剧的声音,却没有人应门。

隋卫国登时一惊,立刻带着隋心赶往奶奶的住处。

——

那天下着雨,很大,雨水很凉。

小平房的屋里比外面还要冷,灯黑着,只有电视还亮着光。

隋卫国和隋心走到卧室一看,奶奶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睡得很沉的样子。

可是当隋卫国摸上奶奶的手,才发现她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隋心这才想起来,这些年来,奶奶一直嚷嚷着心脏不舒服,三天两头跑医院。可是每次检查结果都说没事。

没想到一出事,就连挽救的机会也不给。

比起就病在床或是意外身亡的人,隋心的奶奶走的干净体面,面上没有一丝痛苦,除了微微皱起的眉宇,像是被电视声音吵的睡不安宁的样子。

在医护人员赶到现场做测试之前,隋心都没有将“死亡”和奶奶挂上钩,她觉着奶奶就是陷入深度昏迷了,和爷爷一样。

不,奶奶没有爷爷严重,爷爷是因车祸而导致脑中枢神经死亡,医学上来说就是死亡,而奶奶只是睡过去了……

——

直到医护人员做完测试,语气沉静的宣布了死亡时间。

隋心一下子就傻住了。

隋卫国的第一句话就是:“您再给救救吧!”

医护人员摇头说:“救不了了,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了。”

隋卫国一屁股蹲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隋心扶着墙,说不出话,愣愣的看着隋卫国。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隋卫国哭,也是她第二次意识到,原来一向健康无病无灾的亲人是会突然离开的。

老天爷下手的太快,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他们的眼泪,才刚刚擦干。

——

隋心的奶奶就这样追着爷爷去了,整个隋家都笼罩在哀伤低迷的气氛里。

按照亲戚们的说法是,好在老人走时没受过什么苦,肯定是上辈子积德了,这辈子行善了。

可是留给活人的苦,却绵长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现了断层,几天后,隋心看着驼着背疲态尽显的隋卫国,只觉得他的两鬓更加斑白了,和程欣荣站在一起,像是比程欣荣大了十几岁。

后来那段时间,隋心总是听隋卫国跟人说:“她爷爷奶奶这辈子都没住上楼房。”

——

八月底的一个下午,已经去了西雅图的夏瓴,打来一通长途电话。

可是隋心接起时,还没来得及叙旧,就听夏瓴说:“心心,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不要太难过。”

隋心一怔,反应慢了半拍,才笑着开口:“是不是,和他有关?”

嘴唇轻颤着,却佯装镇定。

相隔电话,听上去那么轻描淡写。

夏瓴的声音微有迟疑:“对……”

“哦。”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阵忙音。

有那么几秒钟,隋心几乎丧失了听觉,只能听到尖锐的一长串声音划过耳朵。

但是,她仍是听到了夏瓴的那句话。

“钟铭,要订婚了。”

呵……

真好。

那后来,夏瓴又说了些什么,隋心全都没有听到。

她只是笑着问夏瓴:“那你说,我应该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给他?”

唯有眼泪,默默划过。

诉说着痛。

——

挂上电话,隋心走出屋子。

头顶闷闷热热的,她抬起头,望向那光源。

夏日的太阳,刺的眼睛生疼。

“心心,明儿想吃什么啊,爷爷给你买去。”

“豆腐脑!”

“还有呢?”

“油条和鸡蛋!”

她走了两步,坐在小区的花坛边,脖子上微微渗出汗,手脚却是冰凉的。

“来,心心。”

“怎么了奶奶?”

“嘘,小点声!来,多给你二百压岁钱,别跟你表姐他们说。”

“啊,谢谢奶奶!”

她将两条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五十九分?”

“是不是怎么都找不出那一分扣在哪里?”

“现在你有两条路走,要不就找人模仿家长签名,要不就回家和你爸妈认错。”

“这次过了,那下回呢?还准备找人代签么?”

昏倒在花坛边时,还听到领居的惊呼:“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意识时远时近,她眯着眼,光影流了进来。

她笑了,指尖暖洋洋的。

“听说一起在天空下看极光的情侣,要绑在一起一辈子。”

指尖下的跳动,鲜活而有力。

“现在这里不空了,想将就怕是不成了……”

眼泪滚入弧度扭曲的嘴角。

“心心,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放开我的手。”

“对不起,钟铭,是我连累了你……”

“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像齐天大圣一样,身穿金甲圣衣,踩着七彩祥云,站在我面前……到那时候,我会哭着求你原谅我……”

——

几天后,隋心从床底下的纸箱子里将以前画画的工具翻了出来,离开家门,出去租了一间画室。

她穿着挂满油彩的围裙,对着一张大型画布发呆,一连几个小时,脑子里虽然闪过的东西很多,手里却不敢轻易下笔。

太久不画画了,油彩已经干涸,连装油彩的盒子上都浮了一层厚厚的土。

打开颜料盒,拿出油画笔,用温水泡了一天,又尝试配了几种颜色出来,直到调出那样一种记忆中的她一直叫不出名字的颜色,大刀阔斧的在画布上抹下第一抹厚重的油彩。

然后,她将夹在日记本中那张【我喜欢你】固定在画布上,并在上面抹下第二笔油彩。

接着是第三笔、第四笔……

第二种颜色、第三种颜色……

直到那张纸的轮廓已经完全淹没在油彩中,直到整张画布被各种色调涂满……

最后,她将画布放在阴凉处,等它慢慢变干。

两天后,隋心退了画室,而这幅画则被寄去了夏瓴在西雅图的地址,请她代为转交。

夏瓴问起时,她只是说:“哦,就当是订婚礼物吧。”

——

不到两天,十九岁的生日,悄无声息的来了。

隋心将一张三人合照和那本交换日记,一起用布包好,并在外面套了一层塑料袋,放进一个铁盒子里。

她在小区的花坛边挖了一个坑,将铁盒放进坑里,手心里全是汗,心情却是前所谓的平静。

这短短十九年,她经历的不多,比起一帆风顺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来说,她走了弯路,太过坎坷,但比起还没有被自己的任性妄为打败过的人来说,她摔倒过,也已经爬了起来。

或许未来,仍是一条黑暗的隧道,她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击倒。

但她依然会学着感激,感激每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感激命运的安排,感激在最暗淡无光的日子里,总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扶起,对她说——以后,你要靠自己了。

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哭着跑回小区里,向人哭诉。

眼泪流得多了,会忘记要走的路。

习惯了求救,会丧失生存本能。

那些愿意收下她的委屈的人,已经渐渐走远。有的被她赶走,有的自愿退出,走在属于各自的道路上,沿途或许会因为美丽的风景停留,却不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