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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你别走(164)+番外

或许,她只看其中一张,只看一眼,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最好,也许是什么小学英语教学光碟?

呵,去骗傻子吧,钟铭才不会留毫无意义的东西。

隋心抱着箱子来到客厅,打开影碟机,按了几下。

盘托缓慢的弹了出来。

她顿了几秒,将【93年1月】放了进去。

盘托合上,电视上浮现出画面,却是一片的漆黑。

她正在诧异,小孩子的哭声却传了出来,撕心裂肺。

身子蓦然一抖,汗毛根根竖起,自背脊蔓延上的战栗,迅速席卷四肢百骸。

她瞪大了眼,瞪着那画面。

那个小男孩用力敲打着门板,整间屋子都是黑的,唯一的一道光源是对着他的摄像头。

他在大哭,大哭着喊着。

哥哥开门。

哥哥求你放我出去。

哥哥我会听话……

他没有看向光源,他的嗓子喊哑了,喘不上气,依旧在继续。

心口恶狠狠地揪在一起,眼角酸涩,有些东西涌了出来,划过面颊,冰凉一片。

她跌坐在地毯上,瞪着屏幕。

【93年2月】

哥哥,求你放我出去!

哥哥,我害怕!

【93年3月】

小男孩脚边散落着一些破旧的玩具,他被玩具绊倒了,磕了头,流了血。

血划过眼睛,他用手一擦,看着手指上的血渍,吓傻了。

画面开始模糊,戛然而止。

【93年4月】

黑屋子,玩具多了一些。

小男孩坐在角落里,病恹恹的,不哭也不闹。

发呆,很久很久。

【93年5月】

……

【93年6月】

……

【93年7月】

小男孩坐的地方离摄像机很近,他手里捧着童话书,是《小王子》。

他就着微弱的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翻页。

他吸着鼻子,自言自语的说,我不怕,我不怕……

她终于看清了那张面孔,稚嫩而圆润的面颊,浮现出小尖的下巴,向上翘起的鼻子,撇着的嘴。

她一下子咬住自己的手指,盯着那画面,盯着他。

不断涌出的眼泪,成了水雾,遮挡着视线,被她抹掉,又涌出。

直到他开始对这屏幕说话。

他在背诵课文。

“听听……秋的声音……大树抖抖手臂,刷刷,是黄叶道别的……话音……听听,秋的声音……蟋蟀振动……翅膀……是和阳台告别的……”

他抽噎着,努力背完,努力不让眼泪出来。

手指已经被她咬破,嘴唇抖的合不上,但目光却移不开。

心口的肉纠结成一团,绞着,流着血。

她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疼,恨,愤怒,无力而为……

最后一张。

小男孩静静的坐在镜头前,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镜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望不见一丝光彩,无神,仿佛被催眠。

他呆呆的看着镜头,除了眨眼,再无动作。

她呆呆的回望着,望进那双无神的眸子,被他封闭的窗口。

他一直在服食抗焦虑剂,尽管那不是什么大症候,积极治疗可以康复,他复发的次数并不频繁,这几年已经好了很多。

他睡觉一直开着灯,但她小时候怕黑大哭时,他总会赶过来,搂着她,哄她睡觉。

他说,丫头,怕黑就背课文,怕黑就给我打电话,怕黑就想想好玩的事,要学会和孤独,和黑暗,成为朋友,它们只是在陪你玩。

雨夜里,他站在黑伞下,用手电筒晃她的窗户。

她打开窗望出去,正对上他的笑,整个世界都被照亮。

他总是及时赶来,他总是看到她的需要。

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是什么滋味……

但此时此刻,整个世界再度沦为黑暗。

——

钟铭驱车回家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温馨的屋子,笑容恬淡的小女人,一桌的饭菜,和一只慵懒的猫。

这是他童年以后关于家的描绘。

小时候,他真实的家里只有母亲秦敏丽,但母亲对家的想象中,应该还有父亲钟远山。钟远山只在想象里,所以那个真实存在的家,不是他母亲期待的家,也不能被视作为家。

他母亲不属于他。

那时候,父亲钟远山有个家,一家三口,还没有移民,妻子袁平,儿子钟政。

这个父亲也不属于他。

母亲每个月会带他去拜访一次,那天袁平不在,只有钟政。

袁平知道母亲和他的存在,她刻意出门,但不带走钟政,因为钟远山说,要留两个儿子在一起,从小培养一下感情。

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他和哥哥钟政在一起。

但事实上,钟政会将他带到游戏室,切断灯的开关,架起摄像机。

他求救,但游戏室是隔音的,他想告诉母亲,但钟政说,如果他告状,他们永远都不能来这里。

他只能忍,只能等,等到适应黑暗,等到长大。

后来,父亲一家准备去加拿大。

母亲和父亲哭闹了一场,怪他抛弃他们母子,父亲保证,一定会团聚。

钟铭是高兴的,他不用再去父亲北京的房子里了,也不用再见到钟政。

那个房子,也不属于他。

只是那段时间,母亲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时常搂着他说,长大要争气,要出人头地。

这样的念叨,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成了家常便饭。

努力上进,力争上游,也渐渐成了他的习惯。

直到加拿大传来父亲和袁平离婚的消息。

直到钟政将那些光碟寄给他。

母亲和父亲的长途电话里,每一次都会提起移民,结婚,组成新的家庭。

他却已经木然了,那所谓的新的家庭,不属于他。

——

母亲在等曙光照进世界,他在等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出现。

直到那个扎着两小辫,小脸上嵌着一双大眼睛的小丫头出现在他眼前。

她对着那个硕大的五十九分,委屈的撇着嘴,一副眼泪随时会流下来却满脸倔强的样子。

她从书包里翻出两个棒棒糖,珍视的且小心翼翼的捧到他面前。

“哥哥,你能教我么?”

心里一角有什么融化了。

他拿起一个,撕开糖纸,说:“张嘴。”

他将棒棒糖放进她嘴里。

他说:“来,我教你。”

那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蹲守在花坛边。

他一出现,就会看到她的笑容,大大的,灿烂的。

整个世界都在发光。

他兜里永远揣着几颗糖,棒棒糖,泡泡糖,酸三色。

——

他第一次教她骑车,她很笨,又怕摔跤,学了几个星期都没学会。

她学会骑车以后,没几天就在街上摔了,摔得很惨,小腿上鲜血直流,推着轮胎已经变形的车一瘸一拐的回来。

他拧着眉给她处理伤口,将车推到修理处。

她又从书包里摸出糖果,递给他:“哥哥,你别生我气。”

心里正在疼的角落,莫名的抚平了。

他没有和任何人生气,只是在和自己较劲儿。

——

他第一次知道她有做恶梦的毛病,怕黑,胆小,执着的每次做的噩梦都是同一个,梦到有鬼面人身的怪物,在追她,要吃人。

他尝试第一次爬到二楼翻窗户进她家,她爸妈不在,一个在加夜班,一个在出差。

他别扭的讲小王子的故事,她问他,小王子长大了是要娶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

后来,他还从她嘴里得知睡美人和美女与野兽。

——

有一天,她下了学,脸色煞白的回到小区。

她捂着肚子,看到他就睁大了双眼,仓皇失措的问,她是不是要死了。

他问怎么了?

她说,她的屁股一直在流血。

他这才注意到她裙角上的血渍,愣住了。

陌生的而诡异的热度,迅速涌上他的脸,他极其不自在,让她立刻回家,去问妈妈,千万别说告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