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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贱谁怜(74)

说罢,我还指了指宦生屋子的方向,还惋惜的提醒道:“快去瞅瞅你们主子,记得禀报老相爷啊!”

下人们慌乱的纷纷散场,各自行事去了。

那个上午,相府乱作一团,宦生房里出了大事,可为了顾及她女儿家的名誉,自是不能外传。

宦老相爷得知后下了令,前一晚发生的所有事皆不得泄露出半句,否则定不轻饶,管家得了命将话传了下去,又顺便请下人到宫门前通报一声:“相爷突发疾病,休假一日。”

而后,我管家被请进了后院见客的小厅里,和宦老相爷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各自喝着手里的极品好茶,一人拿着一柄扇子慢条斯理的扇风,时不时望向墙上的字画,旁若无人的摇晃脑袋。

午后小风徐徐,暖阳融融,厅外小院清幽雅致,鸟儿啼叫,流水潺潺,这宦老相爷真是会享受。

阳光照得人热烘烘,直到我已有些昏昏欲睡时,却听宦老相爷出了声:“咱们,是第一次见吧?”

我懒懒答道:“算是吧。”

“我这府里的茶可入得了口?”

“勉强入得,在风度口也曾见过,不过我喝酒喝惯了,喝不出茶味儿了。”

话落,他笑,我也笑。

“昨儿晚的事,是你整的?”

“自然,否则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

宦老相爷半响不语,不会儿又道:“宦灭这孩子从不让我操心,就是性子太闷了,幸好生儿还能开导他,两人很是般配。”

我接话道:“可惜,宦灭这人极有原则,做人、做事都讲究按部就班,按照他的计划,待宦生嫁了他,已是老姑娘了……所以,我才来参上一脚,也省了您老的心。”

宦老相爷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临了撂下一句话:“独孤王府和宦家的婚事不能退,宦灭这个女婿也不能推。当朝少年皇帝,不似先帝,生性好猜忌,多疑心,又恐老臣做大,危殆江山,时时刻刻都想着架空朝臣,收归朝权。宦家树大招风,若非笼络宦灭和独孤一懈这两个女婿做后盾,前途堪忧啊……哦,对了,后院厢房除了生儿住,还有一个你很想见的人,只是……她平日不太愿意出门,你去了,莫要吓到她。”

一番话,说的意味非常。

宦老相爷走后,我又独坐了许久,将他的话繁复琢磨了几遍,遂自嘲一下笑,心想着,这等老狐狸,如意算盘打的极好,不仅早就知道我是谁,还能保持淡定自若的神色,拿话暗示我,又能暂时忍耐着不与我相认,真不愧是一朝之相。

正当我想着,但见宦灭一脸铁青的冲了进来,见了我就骂,好不难听。

我对他摇头叹气,笑着打量他颈侧和脸颊上的抓痕,料想昨夜该是天雷勾地火般的热闹吧,一时觉得好笑,亦没有丝毫忍耐的大笑出声,见他更怒极的涨红了脸,攥紧了拳头,好似就要冲过来将我碎尸万段一般。

我好心提醒他道:“劝你最好再请上三日病假好生休息,那毒虽不伤女子,却对男子稍有损害,若不好好补充元气,日后恐会染上力不从心之病。”

一语罢,我挥了挥衣袖,将愈发激动的他迷晕,这次只是迷药,不为害人,完全是怕他像疯狗一样咬来。

出了小厅的门,正见不知从哪儿跳出一个老妈子,身材丰沛,一脸笑意可掬的将我揽下,自我介绍道:“老奴姓王,小姐叫我王妈即可。若是要去后院,请随我来。”

我知道,她要领我去见宦老相爷口中的那位不太愿意出门的她,便微微回了个礼,随她一路往后院去了。

走在去后院的路上,我还在想以前听路人说过的一句话——人和人的相处,更多的不是争斗,而是包容、体谅、理解,在磨合之间摩擦生热,若只想着征服、占有、控制,那么战争只会接踵而至,源源不绝。

我想,这四年里,我学会的最多的事,就是理解和接受,也学会了自控。

第五章 ...

可讽刺的是,本以为只要一个人学会了自控,就是天塌下来也可稳如泰山,却哪知来到这厢房门前,我却止了步,脚下仿佛被灌了铅,心也难以自控的陷入了两难的泥泞。

记得爹曾问过我对娘可有印象,当时的我如实答复他,我说从不记得身边有个类似娘的女人出现过,也从不记得有体会过那种温情的照顾。

爹听了一阵苦笑,我面上皮笑,心里也是苦的。

我觉得自己混的特别惨,物质上从无匮乏,也懂得争取,可精神上,我是个空袋子。

那时候,我本可以骗骗爹说梦到过有个女人的手曾轻柔的替我擦汗,无限温柔,然,话到嘴边,仍是说了实话。

我想,若这世上有一个人是我绝不会骗的,那只能是爹。

为了这份父女间、师徒间的羁绊,我愿意为他讨个公道,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只要讨的来,便足以交代。

起初,我瞒着爹布局,不久被发现,他劝阻无效,我执意而为。时至今日,已到了即将丰收的时刻,却又让我看到那样一封信,并得到了他的亲口证实,真是天崩地裂,否则,今日也不会来到这间厢房门前,进退不得,踯躅不前。

王妈在身旁催促着:“夫人等了很久,小姐,进去吧,总要面对的。”

我一怔,恍如梦醒的看着王妈,问道:“若是见了无话可说,该如何是好?”

王妈笑笑,仿佛我问了多么可笑的问题,一脸的包容,说道:“不会的,天底下没有哪对母女是无话可说的,血脉相连啊,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一语惊醒梦中人。

推门而入,踏入门口的瞬间,我闭了闭眼,又深吸一口气,才鼓足了勇气睁开眼,环顾幽暗的室内一周,将目光落到角落的软踏上。

身后响起了关门声,室内仅存的一点光亮也被掠夺了,角落也想起一道沙哑的声音:“你来了。”

那是一道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声音,低低沉沉,却依稀可以分辨得出是个女人。

我忽而找不到言语,感到压力很大,唯有艰难的向她靠近。

肩膀瑟瑟发紧,好似有个千斤顶压在那儿,可又仿佛被另外一种力量驱使着挪动,心底的声音也告诉我,该过去,过去了才会明白一切。

那靠坐在角落软踏上的女人,就是宦夫人,宦老相爷的妻子,昔年盛王的女儿,先帝承王的妹妹,当今皇帝易褚的小姑姑。

我捏紧了拳头,任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断掌纹路里,痛的手腕直发抖,可我需要这个,需要用疼痛来刺激自己清醒。

“过来坐。”宦夫人催促道。

我抿着嘴撑开一抹笑,侧坐到软榻旁,涩涩的开了口:“我是该称你为长公主,还是该称宦夫人?”

听了这话,她忽然笑了,笑的极低哑,难以入耳,想来昔年的大火也将她的喉咙摧毁。

她道:“跟过父皇和皇兄的老臣们都尊称我一句长公主,后来的新贵只知道宦夫人,而你,该叫我一声娘。”

心尖狠狠一抖,紧随而来的是被人蓦然禁锢般的窒息,似天下间最剧毒的毒药,瞬间便可流窜至每寸血液里,令人缺氧致死。

就是这种感觉,是恨,是怨怼,是不甘。

是以,我冷笑着开了口:“娘?呵呵,我长的这么大世面也见了不少,见过捡钱的,听过捡骂的,就是没遇到过捡野孩子的!”

“你!”那人怒道:“放肆!”

只听一阵巨响,她身边的瓷碗已被摔了个粉身碎骨。

她的脾气相当的不好,也很娇纵,可能是生来的傲气和后天的娇惯造成的,也可能是十几年来不见天日的日子憋出来的,似是有一肚子的火等着发泄。

可我却恰恰相反,本来是有些畏惧的心,竟因她的一声怒吼而静了下来,冷冷的化作了冰水,凉意顺着血脉窜至指尖,拳头也逐渐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