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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贱谁怜(62)

午时后,下人请我去书房见贾祸,我理了理裙摆,缓步跟上,路上回廊里见到贾二,我俩双双见礼。

贾二摆手让下人回避,遂对我冷嘲道:“难怪世人都说最毒妇人心。试想我连父仇都能放下,你无伤无痛,却放不下前朝旧恨,自己飞蛾扑火也就算了,还要扯上贾家。”

我没拿正眼看他,对着阴霾的天空,淡淡道:“你能放下父仇,是因为你父亲不忠、不仁、不义在先,你若执意报仇,亦是小人行径。我要飞蛾扑火,是我必须做的事,为了父辈,为了尊严,为了名誉,义无反顾。而贾家,既然受命于我父,必该相助,这是贾家的责任,也是贾祸的责任,若是反悔,也没人可以勉强,就好像你父亲,背弃了责任,背弃了誓言,背弃了忠、孝、仁、义,才落得惨淡收场。你是你父亲的儿子,自然也非忠义之辈,也自然不愿意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所以,我也不指望你会施以援手。”

话落,绕过他,我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只听身后贾二喊道:“你会后悔的!”

我不语,亦没回头。

后悔?那是一定的。

可明知后悔也要做,这就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也是一定的。

书房里,贾祸蹙眉埋首于账目,听我轻咳方才醒觉,飘忽一笑,唤我过去同看。

我疑惑的细读,遂被账目里的惊人数目吓住,晃晃不语,抬眼投以询问的目光,贾祸只是状似随意解释道:“这些贾家积攒的财富相比国库虽是凤毛麟角,自然也比不得大家世代积攒的心血,可毕竟能起到些许助力,我想,若是运用得到,支撑五年的兵马资费,尚有存余。”

我心里被狠狠一撞,却不知是贪财本性作祟,还是被他的三言两语感动,亦不知该如何感谢,只是用冰凉的指尖轻触他的手背,顿觉他身子蓦然僵住,惊讶望来。

我笑道:“这辈子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我定随你差遣。”

他露出一抹苦笑,右手滑上我的面颊,一寸寸细细抚过,眼底逐一展现复杂情绪,或有留恋,或有期盼,或有黯然,或有绝望。

只觉颊边湿湿热热,原是他轻吻了来,却不知是谁的泪沾湿了谁的心。

唇瓣如蝶舞,一路追随直我的唇角,却豁然顿住,他欲抽身,反却被我双手勾住颈项,变被动为主动,果断的吻住他的,又瞬间被拿回行使权,须臾之间已犹如覆雨翻云之势,任由他排山倒海袭来。

钝痛之间,唇角血流,原是他用力咬破,彼此尝到了咸味,皆化为苦涩。

我只默默承受,心里念道:“若是这般发泄能力他痛快,我又何尝计较些许损失?”

只可惜,这世间有许多事非人力可为,也有许多事是钱也解决不了的,就好比说,贾祸此时的心碎,就昔日的我一般,比那搅的粉碎的小葱拌豆腐,还要更胜几筹,任凭花再多的钱,也修补不齐。

“晓泪,你的幸福……不在我这里。”

耳边传来声声叹息,那是贾祸最后的定论。

……

话说,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看岁数,下堂妇又何须计较脸皮厚度?

十几年后,民间有这样一个传闻——据《百贱生私家八卦》里详尽记载,昔日独孤王府小王爷独孤一懈,摇身一变化身为江湖术士泄天机,形象特张以乌发披肩、红袍飘逸为主,常年游走于山林之间,因心仪一视财如命之女子庄氏晓泪而就此回归王府,不惜用尽顽劣手段摧毁已嫁为人妇的晓泪幸福,更瞬间变脸,令其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按照悲观主义论调,故事到这里本该告一段落,只余哀伤味留待后人评。

然,按照庄氏晓泪的逻辑,智商一旦摇起来了,那是一百头□也拽不回的。俗话说“无理取闹,必有所图”,晓泪受益匪浅,并决定就此翻身做自己的主人,誓与恶势力斗争到底……

最后,究竟晓泪是否如愿以偿?

带着探求的心理继续追更,却未料《百贱生私家八卦》最关键的一页已被人撕去,只留下一句意味非常的话:“上了年纪的最大好处就是,不该记得的不记得了,该记得的也不记得了。”

自此,留下悬念和后人杜撰的后续。

……

那日秋高气爽,那日风和日丽,听说独孤王府迎娶宦家小姐的轿子才抬到一半,便被卡在京城最热闹的街道。迎面而来办白事的棺材又厚又宽,十六个小伙子一起抬才能以每步一个手掌大小的步子缓慢前进,半条街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正巧拦住了大红花轿,耽误了吉时。

而我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遂抱稳了金佛,莲步轻移从独孤王府门口的高墙后走出,又面带微笑的一路碎步来到跟前,对着门口迎接客人的管事道:“大叔,没带请帖,送礼可以么?”

管事先是被我的扮相吓了个激灵,又被我怀里的金佛吓了一哆嗦,一路连爬带滚的进去禀告,边跑边喊“金佛回来啦”。

不出片刻,独孤王亲自出来相迎,更有不少达官显贵尾随出来围观。

“敢问姑娘,金佛何来?”

我道:“情郎送的。”

在场围观者无不都抽一口气,直愣愣的从各个方位各个角度观摩,我径自原地转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进而又道:“奴家今日以独孤家正室身份前来讨个说法,还请在场各位做个见证。”

听到这话,独孤王的眉毛快烧起来了,眉宇间拧的就似投抹布一般,不知几个卷儿。但见他和身边管事说了一声,那管事又急匆匆的回身进去,不多会儿便请出了一身大红袍的独孤一懈。

他真适合红色,穿的真扎眼,再没有比他更会穿红色的男人了。

一大照面,他愣住,不太确定的轻声唤我:“晓泪?”

我心尖一抖,瞬间带了哭腔,喊道:“一懈哥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真那么重要么?重要到连你我的往日情分都能抛弃的一干二净么!”

他登时怔住,眉眼上挑,十足的无语状,在场众人亦无人搭腔,皆屏息以待,纷纷投以热切的眼神。

我知道,他们都是想看热闹的,看京城两大家联姻成与不成的热闹。

我要的目的达到了,遂稳住心神,居高金佛,自转一周,令周围人都看清金佛肚子上的一行小字:“独孤王所有物。”

独孤王轻咳几声,别开脸吩咐道:“还不速速将叼妇拿下!”

下人们一哄而上,反被一懈哥哥喝退道:“且慢,小心!”他真是了解我,料到我早就备了毒药护身,遂不愿在大喜之日血光四溅。

我“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柔声细语道:“彼时,我只是山间一村女,你也不过是恰巧路过的不羁侠客,你我一见倾心,虽不够轰轰烈烈,令山河为之哭泣,却也是浪漫感人的一段佳话。我本不知你真实身份,只是默默在心中立下誓言,无论你贫穷、富贵与否,你总是我的良配。那时候,我满怀着小女儿情谊甘愿随你一路赴京,未料结识贾家公子,不慎与之摩擦出种种误会。我欲解释,怎奈你半言也听不得,就此不告而别,令我苦寻不着,伤心绝望之下,唯有暂时栖身于贾府。却不知从哪儿传出的消息,偏偏将我传成了贾公子的未婚娘子,真是令我哑口无言。哪知你又无端冒出,半句也不解释为何失踪多日便要我与你私奔。我自是愿意的,什么物件都不敢收拾,又怕金佛招惹是非遂埋藏于京郊一处,就那样空手和你远走,就此辜负了贾公子一片真心。又未料半途遇到抢匪,令你我意外失散。为了生计,我在乡间小村给人缝衣、织布、纳鞋底子,好不容易赚足了盘缠徒步回来,却只见满街的大红喜纸。有人告诉我说你是王爷,还说你要娶妻了,娶那当今宰相之妹的宦家小姐。我本不信,一心确信你我之情可与天地长存,遂挖出金佛前来求证,哪知……你……莫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