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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贱谁怜(54)

掂量着这番话,我顿觉胸中畅快,人也愈发豁达,甚是满意。

然稍一回味,又觉得语焉不详,道理深沉,摸不准以他的悟性是否能听懂,毕竟,有时候连我自己也琢磨不透自己,他亦如此。

“我一直以为,只要始终坚持立场,我便可做个忠臣。”

蓦然的,他突然如是道,令我一怔,欲看进他眼底,却因他徐徐垂下了眸子而窥伺不清,理不清这话有何别的含义,也惧怕去理。

“晓泪,你我各为其主……以往种种皆是情非得已,虽非我所愿,可既然事已至此,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说罢,他的唇抖了抖,似是噎去了下文,终于化作轻轻一笑,道:“你要自由,你要自食其力,你要山高水长,我……都可以成全你。只一次,我欺君,全当作是对你的补偿。”

“你……”

我支吾着说不出话,鼓不起勇气开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望着他眼前舞动的发丝,随风轻摆,遮了眼,蒙了影。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他笑看着我,带着失落,让我有种错觉,好似现在不说,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别开眼,我思索了一瞬,发现只要不见便可思绪清明,遂深吸了口气,就着沙哑的声,将苦苦酝酿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知道么,这世上的女人只有一种。”我缓缓开口,声音似远似近,并不真切:“不管什么年纪、性情、经历的女人,都难免会被男人欺骗。不,与其说是被男人骗,倒不如说是被感情蒙蔽,被自己的心遮住了头顶的一片天,是以,女人很傻,可以傻得很彻底,可这种傻却并不能怪到男人头上,因为除了诱惑,女人其实什么都能抗拒。”

一番话说下来,说的我一阵混乱,搅在一起形成斑斓的漩涡,不自觉地更靠近他怀里,别开了眸子,踮起脚尖,双臂勾住他的后颈,缓缓收力。

越过他的肩头,我望着漆黑如墨的街道,心情额外的平静,不禁想到如此近距离的相拥,却看不见彼此的眼,这是否就是咫尺天涯的意境。

“一懈哥哥,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这道声音竟从我嘴里发出,如此陌生,令我毫无防备,却也是我最想知道的。

只觉他身子一滞,又听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耳边也想起了回应:“有。”

心口一暖,我已觉得足够,究竟我有多大的位置已不重要。想来,说大也大不过他的责任,说小也足以令他放开我一次,足矣。

眼眶湿湿的,我抬头望天,把那湿润压了回去,道:“那么……若你不是王爷,我也不是吏王的后人,咱们会在一起么?”

他收在我腰间的手臂一紧,低低应了:“会的。”

望不见他的脸,我却能想象他的眉宇间已拧成了川字,心里的波纹也因此被抹平,终是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我的幸福都不在彼此手里,再惦记彼此也是枉然,不如都忘了吧,谁也不要先想起对方,好么?”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把脸埋进我的肩窝,无声叹息。

而我,只觉得腰间似要被勒断一般,透不过气,颈侧也似是沾了水渍,从滚烫逐渐冰冷,直至黑暗来袭,在我失去意识前,还在想若是就此遗忘,是否真能做到山高水长,彼此无关。

答案,未果。

……

近日,我总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红云密布,保罗万象,红云诡变,幻化成一位望不清面部的男人。

他是个惜言如金的男人,对白只有一句:“晓泪,逃吧,莫要再回来。”

我想抓他,他却又变成了一阵风,飘过我耳际,轻声叹息,直到烟消云散。

醒来时,我总要抱着膝盖发呆,一面幻想梦里的男子会不会就是我的良人,一面又笑自己的花痴,怎么能有了一懈哥哥还如此朝三暮四?

说起一懈哥哥,还要从我前阵子大病初愈开始说起。

那日,我也是在这间房间里醒来,头昏脑胀,身乏无力,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睁开一道缝,就见床沿趴着一个男人,一个很帅又很邋遢的男人。

他满脸胡渣,双目充血,唇干破裂,年岁应是不大,怎么满目苍夷,还一副随时准备晕倒的摸样,令我心生疑窦之余,也不免觉得不好意思。

“我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一开口,我的声音沙哑的吓人,也确实吓了他一跳。

他欣喜若狂的看着我,颤抖着修长的指摸向我的脸,轻轻滑过每寸肌肤,仿若我是多么值钱的宝贝。

我想,可能是我霸占了人家的床位,所以他没处可睡,思及此便要起身,怎奈身子不争气,刚一抬头就折了回去,立刻眼冒金星。

他说:“你身子尚虚,需要静养。”

我道:“那你呢?”

“我?”他怔怔傻傻的看着我。

“你,要不要也一起睡会儿?”说罢,我往里侧挪动了几寸,淡定的望着他。

他神情一喜,起身将我抱向里侧,掉落的几缕头发滑过我的鼻尖,登时瘙痒难耐,“啊咻”一声打了个喷嚏,立刻又觉得眼晕。

他俯身探探我的头,遂脱掉鞋子钻进了被窝,又把我搂入他的怀里,闭眼欲睡。

我有点愣,惊讶于他从善如流的动作,不禁暗忖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

但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也闭了眼,陪他入睡。

昏昏沉沉时,我还在想,醒来一定要盘问他的身家,若是一月赚不足三两银子的穷小子,待我身子痊愈便要踹之,若是生于富户大家,唔……倒贴也是必要的。

幸好,再次醒来后,没等我发话,他便自我介绍,还自动自发的讲了一段故事,一段我和他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不但把我讲哭了,也把他自己讲的眼眶泛红,待我问他怎么这么伤感时,他却说:“好久没睡过了,眼睛很干。”

我欣然领受了这个借口,眯笑着眼回味着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狗血桥段。

故事是这样的——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寨,寨主有个女儿,叫晓泪,就是我。

十三岁那年,我告别了父亲,第一次下山打劫,就劫了一位官家小姐的宝贝。官家小姐很不满,悬赏黄金五百两捉拿贼子,令我不敢回山,只能躲在乡间。

一晃两年过去了,我躲得极稳当,不但认了乡长夫妇为干爹娘,还和京城的贾公子许下婚事,却哪知在嫁往京城的途中,花轿队伍遭遇了京城地界外的土匪袭击。

他们一哄而上抢光了嫁妆,并将我扛上了山。

进了寨子,我才发现寨主正是多年不见的二叔,我俩都很激动。二叔膝下无子无女,立刻把我捧上了天,并将我介绍给寨子里的军事一懈认识。

一懈对我表示出莫大的兴趣,怎奈我不从,而后却发现一懈不仅模样风流,才华横溢,且生性腹黑,身价亦难以估计,遂逐渐转变了态度。

在和一懈一起奋斗的数月里,我俩培养了浓厚的革命情谊,我也问一懈要了银子在京城里做起了小买卖,晨间开张,黄昏收工,再一起手拉着手回寨子里恩爱。

直到有一日,我结识了京城里有名的贾家公子,被他一眼认出就是相亲画像中的新娘,贾公子喜从胸来,就要带我回家办事,却被我当即拒绝,并声称已有良配。

贾公子心有不甘,明察暗访后获悉那一懈实则是官府派去山寨的细作,只因那寨子易守难攻,成了京城内外许多年来的祸患。怎料官府先后派了多名卧底皆惨败而还,唯有一懈因屡屡立下大功而被寨主赏识,就此留下。

贾公子将事实告知我,我很震惊,遂质问一懈,一懈坦言不讳。

一边是情人,一边是亲人,令我左右为难,只能出走下山,就此远离。哪知半路上却遇到了官差暗袭,当下被活捉。

入狱后,第一个前来探监竟然是一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