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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贱谁怜(50)

转了身子,我看向他:“事到如今,我还有些事不明白,王爷可否为我解答?”

他垂了眸子,道:“你说。”

“第一,吏王与我何干?”我别开脸,浑身颤抖,生怕听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若我们没有估计错,你就是他的第三代后人。”

果真如此。

这世上什么都能选,就是出生不能选。

我忽而觉得好笑,闭了闭眼,又问:“第二,三宝又与我师父何干?”

他顿了顿,声音凉如水,与我讲了一段故事:“那三宝,可召集吏王麾下十万子弟兵,时刻危殆朝局。三十几年前,吏王兵败,三宝被刚登基不久的盛王所得,吏王携其子喷刑和数名部下逃往山林,下落不明。盛王将三宝交给尚年幼的长公主保管,以防吏王后人卷土重来。十几年后,太子承王登基,长公主也嫁入了相府,并将其中一宝赠予次女宦生,却哪知长公主带宦生于京郊寺庙还愿时,正遇上喷刑带人偷袭,当即遗失二宝,并赔上一命。承王大怒,派人四处追查二宝,却始终差了一步,喷刑也再度音信全无。多年前,二宝再现,经数人之手,下落飘忽,直到两年前,皇上继位,偶然得到南方传来的消息,怀疑吏王后人藏匿于南海之滨,派人调查,皆有去无回。而后,因宦生遗失玉佩,皇上的人才能寻到庄家。经过多方核实,皇上肯定你便是喷刑之女,不知何因被百贱生收留多年,并将吏王最擅长的用毒技艺倾向传授。”

我想,他之所以这么痛快的把前尘往事一并告知,不是料准了我逃不出去,就是已肯定我确实不知三宝的秘密吧,呵呵,我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又偏偏是这三宝的主人,注定因此受牵连,真是活该。

思及此,我苦笑着:“所以……师父为了保全我才会将我托付庄家。却想不到,我生性顽劣不逊,顶着师父的名在外招摇撞骗,又这么巧偷了宦生身上三宝之一的玉佩,惹事上身。想来,那日初遇,王爷只是要探我虚实罢了,未料亲见玉佩遂赶回京城禀报皇上,后调查出我贪财好事的性子,便对症下药,以多年来刻意营造的江湖形象接近我。最无巧不成书的是,二宝落入贾家手里,贾祸为了探寻我师父的下落,不惜相赠,而你便顺水推舟,在我离开贾家后第一时间接应,名为照顾,实则监视。明里,你拿自家的金佛相赠,用你王府的势力助我开钱庄,暗里,你借钱庄的名义趁机收罗朝廷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再一五一十的呈现给皇上。难怪皇上会知道陈贵妃入户钱庄的事,除非告密那人对钱庄账目了如指掌,又能直接与皇上取得联系。而在钱庄之内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我和管财,便只有你。”

难怪,当日在寺院初见易褚,他对于我善用五毒花一事会那般惊诧,进而试探,许是当初他还不知我就是正主,直到我写信给泄天机,才坐实了他的猜测。

而我在后山夜游找到的披风,也可能是十几年前父亲喷刑带人偷袭时遗失在寺庙后山的,可为什么会在木箱内,还沉于湖底?难道父亲是有意的?

这是个问题,可眼下却无暇细想。

思路一转,我又道:“我再问你,既然我已将二宝给了你,玉佩也被我丢失,为何你们还要处处为难我?就算我是吏王的后人,也对你们毫无威胁,如何用那三宝召回部众,我根本闻所未闻,否则如今也不会受制在此。莫非,皇上将我囚禁在这里一生一世,就只是为了预防个万一?”

我最担心的就是师父,我虽不知道亲人下落,师父一定知道,若是我被困于宫中的消息传了出去,师父必然来寻,届时岂不会被一网打尽?

我一个女儿身,又如何改朝换代?皇上为何如此忌惮?

关键是,泄天机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有言明三宝如何使用……

这里面,一定别有文章。

但见他面上的颜色白了几分,低低声,几不可闻:“只要你安分的呆在宫里,尽可富贵荣华,一生无难,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么?”

我一震,通体透凉,脚下一转,遂背过身去,冷笑不已。

尽管真相是把双刃剑,尽管我被砍得遍体鳞伤,我也不愿在他面前显露半分,否则就真的输净了。

泄天机啊泄天机,你真是太了解我,又太不了解我了!

往昔,他口口声声“娘子”,如今却亲手将我推进皇宫,稳固朝局,成就忠名,他做的是大丈夫应做的事,牺牲的是应当牺牲的儿女情长,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更何况,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又何来牺牲一说?

以情谋事,你生的好手段,人心不古,你们设的好圈套……

怪不得,恨不得,一切都因我心生贪念,贪财好利,唯利是图,才会把自己也贪了进去。

只是想不到,易褚堂堂一国之君,竟怕我一个有名无实的吏王后人,为了稳固江山,不惜行小人行径。

想不到,独孤一懈以泄天机之名隐藏真实身份,连同宦家上演双簧记,也只是为了将我瓮中捉鳖,以报皇恩。

更想不到的是,我这才过了十五个年头,就已成功觅得了终身牢笼。

周遭陈设富丽堂皇,金银珍宝随处可见,可金笼虽美,却装不进天下,天下虽大,却容不下一个我。

“千金散不尽,佳肴随时有”,这是我曾经最向往的日子,如今唾手可得……

可惜,我已不再稀罕。

第十二章 ...

话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当着独孤一懈的面,我迈开步子,一件一件将包袱里的细软捡起,又一件一件摆回原位。

我惊讶于自己的镇定,惊讶于自己的沉着,惊讶于自己的麻木不仁,经历了这番变故竟然半分脾气也没,要是换了往常,非要闹个天下大乱不可,可如今,我什么想法都没了,主要是因为有想法也没用,有还不如没有。

经过墙角矮柜,放下夜明珠,我突然觉得它很碍眼,就想着若是反手扔出去,摔个稀巴烂,最好再敲破那独孤小王爷的头,岂不一举两得?

但我什么都没做,又走到条案边,把翡翠菩萨请了回去,又突然觉得它翠绿的过分,又想着如果使尽浑身的力气将它砸烂,看着一地晶莹剔透的绿色碎片,我会不会感到痛快?

我仍是什么都没做,木着脸逐一将宝贝归位,不由得埋怨起自己的好记性,怎的该记得记不住,不该记得却一件不落?

一回身,又望向殿中央那伫立不动的紫袍君子,姿态卓然,眉目冷清,衬着一丝不苟的穿戴,官威已足七分,若再字正腔圆,王爷之份不愧矣。

我当初怎的就会看走眼呢,怎的会以为他生性浪荡不羁呢,横看竖看也该是冷峻高贵的王孙公子,我真是个睁眼瞎。

缓步走了过去,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目标,走到跟前三步远的距离,我矮了矮身行了个宫礼,道:“敢问王爷,在本朝律法里,骗人该判入几年大狱?”

他脸眉峰都没动,扯了扯嘴角,回道:“无罪。”

我恍然,我大悟,我活该。

“哦。”我轻声应了,顿觉这已不是秉承传统美德就可生存的年代,遂无比唏嘘。

生平无数次骗人整合起来,都不如这一次被骗收获来的大,被骗一次就可入住皇宫,若是再来一次岂不立地升仙?

人常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折磨他的女人。

我却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万个谎言堆砌。

独孤一懈,他就是最好的诠释,而我也因此悟出个道理——人贱,则无敌。

我冲他笑笑,笑得是否真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还能笑。

“敢问王爷还有何贵干?”

他缓缓开口:“没有。”

我冷哼一声,道:“那么,既然王爷已替皇上办妥了事,便请还我个清净地,奴家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