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事(4)

在七月即将过去的时候，这天，徐京华把做好的成衣外套搬到门口的桌子上进行翻正工作，一边翻，一边把衣服的边角用纤锥给挑出来，使拐角处呈现直角，比如外套的领子两头的衣角，衣服下摆的两头衣角，都仔细的挑出来，把这些难翻出来的角落，看着显得自然不变形。这边徐京华在做手边的活，小边过来这边熨烫她翻好的衣服。这是他们第一次有了这样的配合工序的工作。

现在工厂大门的钥匙放在了徐京华的手里，因为她起来的早，五点多就起床把门开了，拉到一半高处，自己出去买早餐，她在包子铺看见了小边，他们两个人都买了馒头，回到工厂，伴着榨菜，一杯开水。这样就是他们的早餐。

他们都是苏北人，刚到南方生活，饮食上还有点不习惯，南方这边一天三顿吃米饭都不是事，但他们却不行，吃不惯，前几天徐京华因为一天天的中午晚上两顿吃米饭，嘴里上火起了燎泡。她还是喜欢早上和晚上吃些面条或粗粮稀饭。在他们老家，都是这样的，米饭还是属于比较精细的食物，一天也只舍得在中午吃一顿，早晚都是面食为主。

因为这一次的早饭，他们开始有了交集，早上起来，他们会边吃早饭边到街后面去看看轮渡。是的，徐京华来这里大半个月，才知道这里早晚为什么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因为离他们工作不远的地方有个轮渡码头，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推着车子或是背着包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的样子，就感觉自己看到了大都市里的最原始的本来的样子。在码头上，看着前方的黄浦江悠悠荡荡，轮船一趟儿一趟儿的来回穿梭在江面上，从对岸过来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江对岸的都市和这边仿佛两个世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大楼的最上方有着闪闪发光的广告牌，在这里就能清晰的看见上面是谁家的产品，都是中国驰名商标的大品牌。那些人白天到繁华的对岸工作，晚上又回到这边老破小的房子里生活。

一大早把收音机打开，里面在播放即将到来的夏季奥运会，这是我们国家迎来的第一次申办奥运会，举国欢腾，国人也都在期待着这次的奥运会的到来。某个下午昏昏沉沉的时候，记得还在听着广播里播放恐怖惊悚小说《背后有人》，几天才把故事讲完。徐京华被吓的夜里更是睡不好，但是第二天又忍不住继续听。

她看着小边在工作，她的眼神在发呆，思想早就飞出很远，眼睛无意的落在小边的手上，手在动作不停。她想象不到无声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小边很少和人接触，既孤僻又木讷，呆呆的样子，坐在那里没有存在感。在她看来，小边跟木头人也没什么区别，他这样不孤独吗？能感觉到痛苦吗？他有想象过有声世界的美妙吗？。她对他开始产生了怜悯之心，开始揣测他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想些什么。

然而小边还是无声无息的生活，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也没有对他人倾诉的意愿，也许曾经有过，后来渐渐的这样的意愿就消失了。

当你开始关注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像一颗种子，只等着心田上吹来春雨，让这颗种子破土而出。

徐京华抬头看到小边坐在位置上看他自己写的笔记。那时候的他们还没有手机，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自寻乐趣，中间工作累的时候，去倒杯水，把广播调到自己喜欢的频道，也会在休息的时候给自己一刻钟的时间看一篇杂志，看一则报纸新闻，还有街边几毛钱捡来的廉价故事会，看上一个小故事。渐渐观察其他人也是一种乐趣。他侧身靠在工作台上，看着那个女孩认真的看故事会，表情还一时冷，一时皱眉，有一下把书合上，快速丢在一边。

徐京华后来和小边接触多了，他们有时候会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吃着五毛钱的大馒头。手边放着一袋三毛钱的榨菜丝。即使在他人眼中觉得他们吃的太简单而又没有营养了，但在徐京华和小边看来，这样他们会习惯些，胃也会舒服些。他们看着门口的街上，熙熙攘攘，本地的老年人总是起的很早，手里拖着小菜车，拿个巴掌大的小电子秤，慢悠悠的到菜场买菜。嘴巴里说着徐京华听不懂的方言。这样充满市井之味的早晨，被阳光洒在头上，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片光亮下也沾染了点生气。她闭上眼睛，舒服的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心情也有一时半会的放松。

服装厂的休息天很少，一个月有两天就不错了。徐京华在那里干了一个多月也才休息过两天。晚上有的时候会下班的早，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过了八点以后才下班的，但是工厂里并没有那么早的就关门，大表姐他们会在那里计算这一天员工的计件数量，用笔记本一一记录下来。再把第二天要做的活整理出来，或者晚上大表姐男朋友去送货。徐京华就会一个人沿着门口的这条街一直往前走，经过一座大桥，之后又左转弯，再走几分钟到一个小夜市。集市上都是摆地摊。饰品，内衣袜子，衣服，玩具，光碟，各式各样的小吃摊位。徐京华只是慢慢的逛着，并没有买东西，因为她的口袋里没有一毛钱。从夜市的那头走过来，之后又从这头出去，慢慢往工厂去，等于转了一个圈。回来了以后已经十点多了，他们已经收拾好，只等着她回来关门了，她拿着盆和衣服从厨房的另一个门到一个大院子里，这个工厂只是这个大院子的其中一个小厂房，大表姐这个工厂的大门开在路边，通常大门是从里往外开的，在这门的右手边的几米处是这个大院子的正门口，正门口进去，院子有十几米宽，二十来米长，正对大门的是一个大工厂，有大表姐工厂的五六个大，大白天从外面往里面望去，黑黝黝的。院子的左右各有个小厂房，都是临着街道，右边的是大表姐租的厂房，在大表姐工厂的后面又有两层楼的住宿楼，里面有的是院子的工厂里的工人，有的是在这里住在其他地方上班的人。在左边的厂房后面是院子里的公共卫生间和洗漱池子，外面一排水龙头，往里去先是男厕所，路过男厕所里面就是女厕所，那时候厕所都还是蹲坑，一间女厕所有七八个蹲坑，地上的厕纸乱扔，还是毛地坪，砖墙上也没有粉刷。里面光线昏暗，气味难闻。徐京华嫌弃的很，有时候都不愿意去那里，都跑到外面老远的地方上街边的公共卫生间。这里的条件是简陋的，同时也是普通打工的人所生活的真实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