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行止的关系,周沫对珠宝也不陌生,她相信这只簪子肯定比裙子要贵,刚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簪子是您的么,一会儿用完了我还给您。”
“不用,老龚会一块儿买单的。”
周沫一愣,一时分不清楚龚太太口里说的是“老公”还是“老龚”。
半个多小时后,周沫见到了那对客户夫妇,姓潘。
潘先生长的很精神,皮光肉滑,他的身家和背景为他平添了一分贵气,敛于内,却有几丝挂在眉目之间,绝不是一般的英俊小伙子比得了的,尤其是那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书生气质,温润谦逊。
周沫不能置信和许琴搞出桃色闹剧的男人,居然不是脑满肠肥的矮胖秃头,更不能置信像潘先生这种穿衣考究的男人会看上许琴。
“这位就是你的女朋友?”说话的是潘太太,成功的打断了周沫的思路。
经由商陆的介绍,周沫看向微有发福,眼神锐利的潘太太。
潘太太相貌不出色,却是俗称的旺夫相,脸圆,鼻头有肉,眼睛黑白分明,眉毛粗细适中不杂乱,唇厚端正。
这会儿,周沫忽然觉得真正品味好的人是她才对。
潘太太挑了潘先生,可能就像挑选一样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样,体面,亮眼,却不咄咄逼人,虽然是倒插门,却便于控制管理。
珠宝再值钱,也需要有钱有品位的人愿意给予它天价,否则就只是挨住了风化的结晶石。比如潘先生。
周沫借由微笑后低头的动作看向潘太太的手,都说要看一个女人是否养尊处优就要看她的手,这位潘太太可能连洗涤灵都没沾过。
落座时,潘先生为潘太太拉开座椅,夫妻俩相视一笑,好似没有过许琴,好似没有人能影响他们的默契。
周沫下意识看向商陆,见商陆也正朝自己微笑,他说:“别太拘谨,今天来的都是朋友。”
潘太太望过来说:“周沫这件裙子真好看。”
然后抿嘴一笑:“我看多半是商陆给你选的,他就喜欢这样的。”
周沫一阵战栗,被潘太太轻描淡写的论调出商陆形于外的喜好,刺的汗毛战栗,心里这才顿悟先前借由当面问价划清界限的心眼用的太过幼稚了。
就像她再怎么排斥夏行止灌输他的习惯却始终不能奏效一样,她心里再怎么不愿接受商陆的施压,在行动上也已经接受了,这不是她玩点小心眼就能摘得清的。
看在外人眼里,比如潘太太,这件衣服已经代表了商陆,穿着它的人也是“商陆制造”,没准她刻意表现出的冷漠只会让人觉得拿乔,笑她又要当□又要立牌坊。
又看了一眼商陆,周沫这才看出点门道,原来商陆的笑容一直这样暧昧,只是先前的她忙着较真儿那些不堪一击的细节,忽略了罢了。
她讨厌商陆这种笑容,好像正在昭告天下他们已经睡过了觉,好像他们今晚还会一起睡觉。
低下头,周沫的右手手指拼命地扣着左手的虎口,试图用疼痛麻痹涌上心头的愤怒。
要是所有人都认为你俩有染,你要是不跟这个男人有染好像就吃了亏,比吞了个死苍蝇还膈应。
这时,不知道潘太太又对周沫说了些什么,周沫没听见,全桌人都沉默的看着她。
商陆微微倾斜身子靠向周沫,一手正盖住她的右手虎口,用力一抓,将她的右手解脱出来,同时还不忘对潘太太打趣道:“我很少带她出来,还有点怕生。”
25、气味相投05
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就软硬兼施。——商陆
*
大家只以为是商陆抓着周沫的手表示安抚,没有人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几乎吓着啦周沫。
虎口一阵刺痛,周沫绷住背脊侧头瞪商陆,他正恍然未觉的和潘先生闲话家常,身体依然向她倾斜,视线却面向旁人,刻意营造出一种“他很罩得住”的气势。
周沫再次低头,清楚地看到商陆并不突出的指甲刺进她的虎口里,持续用力,他是在警告她,还是在威胁她?
周沫的左手去而复返,倏地在他手背上一挠,只用了三分力,吓退了商陆的手。
不料,随之而来的是商陆倒吸一口气的动作,幅度不大,表情却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惊讶,顿在空气中两秒钟,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商陆绷紧肩膀,将手抽了回来凑到嘴唇下轻呼着气,眼神埋怨的斜着周沫,很是委屈:“疼。”
也不知道他微红的眼是酒精作祟,还是真情流露。
周沫一僵,被他精湛的演技镇住了,涨红了脸,第三次低下头。
她在心里大骂道:“我靠你个伪君子,真小人!”
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她解释什么都是欲盖弥彰,越抹越黑。
商陆的段数是她望尘莫及的高度,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就地取材的挖坑下套,不愁她不上当。
大家都在笑,和商陆的笑容一样暧昧。龚经理的笑声尤其大,雷声轰轰,让人不禁联想到他的呼声是否同样震撼。
只有周沫笑不出来,拼命在脑中刻画着掀起桌子大闹天宫的一幕。
当然,这也只能想想。
在此后的两个小时里,周沫只说了五句话,除了“嗯”,就是“好”,反正这里没有人期望从她嘴里听到醒世恒言,就算她表现出自己的性格,他们也会认为那是商陆娇惯和纵容出来的结果。
她就像是橡皮泥或陶土,任凭商陆搓扁揉圆,制作出来的成品是不是惊艳,除了要看本身的素质,还要看工艺师的手艺。
商陆今天的兴致不错,饭桌上没谈起有关合同的半个字,酒却下肚了不少,一杯接一杯,上头时,连额头都是通红的。
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着烟,和潘先生聊着生意场上的趣事。两人说话声音不大,时而被另一边潘太太和龚经理的谈话声盖过去。
而龚太太则时刻关注着周沫的动向,这是她今天的任务,伺候好了周沫她就功成身退了。
龚太太小声对周沫说:“男人啊一上酒桌就变了个人,咱们什么都别插嘴,让他们去应酬,家里炖好醒酒汤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男人要面子,女人要行头,男人的面子是女人给的,女人的行头是男人挣的。咱们也别当着别人的面跟男人使性子,要是得罪了衣食父母,行头不也要打折了么,一分钱一分货,什么样的女人就值什么样的男人,有脾气啊就回家撒,不让他上床睡觉,看他哭不哭。”
周沫不说话,她明白龚太太的意思,龚太太以为她和商陆之前是故意闹的小情趣,这会儿开始嘱咐开导她如何大方得体,不要将家里的小家碧玉形象带出来,出席什么样的地方就要扮演适合那个场合的角色,不要拔尖,不要抢男人的风头。
“你看看潘太太,谁不知道潘总公司的大事都是潘太太拿主意,可是在外面,潘太太从来不咄咄逼人,他们两口子有误会也会回家解决,只有许琴那样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才看不出来,以为自己有望取而代之。”
周沫不喜欢龚太太的为人,因为她的絮叨,因为她的殷勤,因为她背后的目的,都让周沫觉得反胃。
除了商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觉得反胃,而商陆,只让她觉得反感。
又一次皱皱眉,周沫借故去洗手间躲开了龚太太的穷追猛打,返回包厢时却陷入另一种尴尬。
商陆已经醉眼迷蒙的只会微笑不会说话了,此时歪着身子伸长了左臂搭在她的椅背上,她要是回座就等同落入商陆的半抱,要是不回……
没有“要是不回”,龚太太已经站起身将周沫拉了回来,脸上的笑容倒不似最初的“拜年”了,更像是给新婚夫妇道喜的婚庆司仪。
周沫被迫坐进椅子里,不敢紧贴椅背,鼻子下飘着商陆身上混合的酒味、烟草味和古龙水味,好似还有种费洛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