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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术(26)

我爸涨红了脸,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哑口无言,并且一个字都反驳不出。

我爸走的时候,黎先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用一种责备的眼神望着我。

我爆发了,我怒吼着:“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错的不是我,你该谴责的也不是我!不要跟我说什么女人不懂男人的屁话,你们男人也从来不懂女人,你们只会为自己的出轨找各种各样的虚伪借口,说服别人的同时也好让自己的良心获得解脱!可这不是我们女人造成的。”

那天晚上,我没再搭理过黎先生,很早就钻进了被窝里。

可是被窝里很冷,冷的我的眼泪都下来了。

我咬着手指头,默默地哭,直到身后伸出一双手臂将我揽进怀里,接着后脖子上也落下冰凉的吻,我才放声哭了出来。

他说:“你爸今天去了你妈那里,还买了蛋糕,希望你妈陪他一起吃。你妈把他赶了出来,所以他来找你,想请你说几句好话。我看得出来,他是有点后悔了,想挽救这段婚姻。”

我小声的问他:“我今天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说:“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第二天,是周六,我起了大早,顶着红肿的眼睛去打搅了邹之明。

我们相约在一家咖啡馆里,我很快就道明了来意。

他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想你爸是不会介意的,其实只要你打个电话给他,道个歉,就没事了。”

我当着他的面给我爸打了电话,我只说了三句话。

“爸,昨天,对不起。”

“下午有时间么,我想约你喝茶。”

“就是咱家小区外的那间咖啡馆。”

挂了电话,我委婉的问了邹之明他准备收多少辅导费,他递给我一张价目表。

我瞠目结舌的看了一遍,提出第一个问题:“谈话一小时是两百块,那咱们现在的也算么。”

他说:“这个不算,咱们是朋友,我给你优惠价。”

优惠价,这是我最爱听到的三个字。

朋友真是难以估量的关系。

我又问:“修复好一个家庭,只收两千块辅导费。那什么样的程度叫做修复好?”

他说:“意思就是,如果你父母复合了,就是修复好了。”

我点点头,最后问道:“那如果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越演越糟,该由谁负责?”

他说:“不会的,这种辅导是需要双方都自愿的,在自愿听劝的情况下,越演越糟的概率等于零。”

邹之明一如既往的睿智,几句话就将我的所有疑问解决了。

我爸赶来咖啡馆的时候,我和邹之明已经喝了三杯咖啡了,我不得不去了第五次厕所,邹之明去了三次。

我爸一见邹之明,就愣在当场,经我介绍说“这位是情感辅导大师,和睦老师”后,我爸的面部表情更加丰富了。

他不得不坐下来,面对邹之明的友善问话。

我在旁听,时不时给点意见。

邹之明说:“一个男人决定真心悔过,是千金难买的,只要您同意,阿姨那边由我去说,我做个中间人,帮你们打开心结。”

我爸一脸的不乐意,对我说:“为什么咱家的事要求一个外人?”

我说:“因为咱家里的人没人愿意帮你,而我妈最相信和老师的话,在你离开她的那段日子里,她的精神全部寄托在和老师的书里了。咱们应该感谢他。”

邹之明说:“叔叔,只要能和好,形式是不重要的。”

我爸不语,露出了笑容。

邹之明头一次让我见识到偶像的力量,他第一次走进了我妈住的地方,就打开了她的心扉,和她足足谈了一个多小时。

而我,则和我爸在咖啡厅里等候,喝掉了第四杯咖啡,上了第十一次厕所。

邹之明回来的时候,是面带笑容的,他带来了捷报。

我爸握着邹之明的手,对他表示感谢,我摸着包里的两千块钱,准备递出去。

哪知,邹之明说:“阿姨只有一个条件,请您不要再和她见面了,和她断绝一切来往。”

我爸说:“可她毕竟为了我付出了很多,要是我说走就走,连个交代也没有……这,是不是太不仁义了,我好歹也要在经济上补偿她一点吧。”

我立刻火了,拍着桌子站起身,说:“你和一个第三者讲仁义?难不成你还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差点就破坏了一个家庭,这笔损失又该由谁补偿?”

然后,我看向邹之明,说:“和老师,对不住了,今天耽误了您的时间,钱我下回再给您吧。”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我先想到的是,那两千块钱还在包里。

我走回了小区,不经意的抬头,看到我妈站在阳台,望着我身后。

我回头看去,我爸就跟在后面。

我突然感到很心酸,替我妈心酸,她简直就是站在望夫崖顶的千年圣母,望着一个有心悔改却一时难以放□边新欢的负心汉。

我爸上了楼,我等在小区里,把时间留给他们。

希望这次沟通是他们新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我掏出手机,翻着电话簿,最终把电话打给了远在西安的Miumiu。

我在这个时候想起Miumiu是有道理的,她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明白我又不强迫我去明白她的朋友,她总是与时俱进,比天气预报还戏剧化的更新换代,从不吝啬将万紫千红的感情生活和我分享,并且不断的用自身经验向我说明,什么是男人。

从她那里,我可以将男人和爱情分门别类,潜移默化的增长了经验。

电话打通了,Miumiu的声音充满了喜悦,还有伤感。

我问她是不是在西安有了艳遇。

因为在异域之地碰到的爱情是最美的,也是时间最短的,不能随着人的脚步的移动而跟随,它将被原地储存。

Miumiu说,在她坐上从机场出来的大巴时,遇到了一个带着家乡口音的男人。他们想谈甚欢,甚至有一种相见恨晚的火花滋生。那男人带着她玩遍了西安,还在她闹胃病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带她挂了急诊。

病床前,男人握着她的手,和她谈论未来。

那时,Miumiu便知道,是该说分手的时候了。

因为她不可能去西安久居,也不会自私的让他离开西安。

说到这里,Miumiu话里的喜悦不见了,徒留伤感。

她说,我和她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她是和不同的男人恋爱,在眼花缭乱的各种恋爱关系里寻找那个真命天子。而我,总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每次投入的精力和筹码都过于庞大,不够潇洒。

我说,Miumiu,结婚和恋爱是不一样的,结婚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未必要相爱。就像我爸、我妈,他们原本相爱,却因为生活里的种种不合适而分开,可他们很幸运,因为还有多年累积下来的感情将他们的关系维系住。

最后,我告诉她,我爸、我妈要复合了。

正当我对Miumiu宣布消息的此刻,我爸走下了楼,他一脸的挫败和愧疚,眼角还有泪痕。

我的心一抖,已经预感到了最坏的结局。

我爸说对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驼着背走了。

我转身走上了楼,按响了门铃。

我妈开门的时候,正是一副强忍委屈的神情。

我走进门,质问她:“为什么一对感情还在的夫妻不能在一起?你们对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们对我太残忍了。

我妈说,就在刚才他们谈判的时候,我爸接了一通电话,是那个女人打来的。

我爸本打算当着我妈的面和那个女人说清楚,却想不到对方先一步宣布了一个消息——因为上次的小产,她被医生宣判了永不能生育的无期徒刑。

这个消息也震惊了我,我就像是在雷雨天站在旷地打手机的无辜者,当雷劈下来的那一刹那,七窍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