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不利(48)

程洁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对我们说：“去年我和胡蓓来看夏老师，你们知道吗？他手上带了婚戒！听说好像是今年二月份的婚礼。”

手心陡然一片冰凉。

“什么？！”程玉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然后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程洁咯咯一笑：“干嘛这么惊讶，夏老师也到结婚的年龄了嘛！”

稳了稳身形，我望着门口的牌子，沉声说：“到了。”

推开门的那一刻，往日的时光都折旧成一本书，快速地在我眼前翻着页。

明明这么多年没见，但是他的样子在我记忆里却未曾褪色过几分。

因为六年里，他曾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夏老师！看看是谁来啦！”程洁欢快地跑了进去。

夏江身上穿着灰白相间的毛衣，看起来依旧很年轻，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还是曾经那个熟悉的英语老师，像冬日里和煦的阳光，温暖又柔和。

我沉默地凝望着他，却在看到他颈间柔软的深灰色围巾时，蓦然睁大了双眼！

竟然是我曾经偷偷放在他桌上的那条！

夏江正在和旁边站着的一个小男生讲题目，听到声音，他先是诧异地抬头看了看跑到他跟前的程洁。

程洁立即兴奋地指了指我们。

程玉推了推立在门口傻傻望着他的我，热情地打着招呼：“夏老师，我是程玉，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夏江的唇角勾勒出笑意。

问题目的小男生识趣地从我旁边溜走了，还乖巧地带上了门。

夏江将目光缓缓移到我脸上，轻轻叫我的名字。

“温荔。”

六年了，我终于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可是目光还是在触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后，心猛然一痛。

夏江给我们找了三个凳子坐下，程玉和程洁热络地和他聊着天。

我坐在一旁陪着笑，说话并不多，还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偶尔打量过来的眼光。

四年的大学时光和两年的职场锻炼，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做到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与他侃侃而谈，把酒言欢。

然而此刻，我坐在他面前，依旧像是曾经那个畏畏缩缩的学生，从未改变过。

程玉拍了拍程洁的肩膀，装作不经意地说：“诶，你陪我上个厕所去吧，看你讲这么半天，嘴皮子都要累了吧。”

没等程洁回答，她就一边拖着她往外拉，一边回头对我喊：“温荔，你好好陪夏老师聊一会儿！”

不少老师都拿着书本去上晚自习了，不一会儿，我陡然意识到，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夏江了。

顿了几秒，我局促地开口问他：“夏老师，你有晚自习要上吗？如果有的话，你不用顾及我，高三了，上课最要紧。”

他摇了摇头：“晚上没有我的课。”

空气里又恢复了安静。

飘忽的目光又落到他那条围巾上。当初送他围巾之后，他一次也没有戴过，我早以为他丢掉了。

也许是为了不那么尴尬，我还是没忍住开口说了。

“夏老师，你的这个围巾，其实……是我送的。”

说完，我无法自控而心虚地低下了头。

“嗯，我知道。”

我猛地抬眼看他。

“当时你们那届好像是高二吧，平安夜的时候你拿着袋子在我办公室外面晃悠，当时我就看到了里面的围巾，只不过没想到是送给我的。”

夏江表情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你是想谢谢我当初背你去医务室吧？围巾很暖和，质量也很好，我带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变化。”

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这一刻，我再也骗不了自己。

其实夏江，一直是知道的吧？

十几岁女孩子的小心思，那笨拙的演技和谎言，怎么可能瞒过他呢？他明明是那样聪明。

可是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给出任何回应，只能努力扮演好一个老师的角色。

引导我，帮助我，但又总是及时地露出疏离的神色。

苦涩的情绪蔓延开来，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听程洁说，老师你今年结婚了？”

“是的。”夏江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戒指，“是以前高中的同学，前年同学聚会遇到了。”

六年里，夏江的空间从来没有发过关于他恋爱或是结婚的动态。

大概是想起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过往某段痛苦记忆的学生，又或是有话外之意想暗示我什么。

夏江盯住我的眼睛，平静地开口道：“人生说长也短，有些人已经成为过去，我们可以不用强迫自己忘记掉，但是要学会告别，继续往前走。”

太阳消失了，还会有月亮再度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