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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不利(11)

作者: 在逃邮递员 阅读记录

突然,一个中年女人急急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了,似乎是中年男人的妻子。

她死死拉扯住男人往回走,一边狠命拍打他的肩膀,一边留着眼泪喊:“你疯了吗?那只是一场意外!茜茜她不会愿意你这样说小江的!”

男人的叫骂声渐渐平息在夜色里,几户看热闹的人家也无趣地关上了窗,仿佛这只是除夕夜里一个不痛不痒的小插曲。

夏江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一样,瘫软地靠回树上,然后雕塑般一动不动。

我看了他很久,直到腿已发麻。我退后准备悄悄溜走,却撞倒后面一排自行车。

“完蛋了。”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果然,巨大的动静打破了夏江的僵硬。他侧脸,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尴尬站立的我。

我努力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左顾右盼,就像一个碰巧路过而不小心撞倒自行车的路人。

夏江慢慢走到我旁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我半边身体。

我假装是刚看到他一样,挤出笑容:“是你呀夏老师,好巧。”

他没有戳破我拙劣的演技,沉默地弯腰帮我把车一辆一辆地扶起来。

不一会儿车就重新恢复了整齐。我悄悄斜眼看夏江,他已经收起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但是眼里的痛苦分明还是很清晰。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又用平时讲课那种清淡又温柔的嗓音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江没有开车,我和他并排着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除夕之夜,人们都已早早地脱下疲惫,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了。

我有很多话想问,嘴里像爬满了蚂蚁一样煎熬着。

但此刻就算那个想象中的杀人魔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询问夏江,我也没有胆量开口。

夏江始终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有些颤抖地放进嘴里。

像是突然察觉到身边还有我的存在,他看了我一眼说:“抱歉。”

把烟重新塞回了口袋,他又问我:“除夕怎么跑出来了?”

“年夜饭吃太多了,出来散散步。”

走着走着便到了小公园附近,夏江打量着周围,问我:“上次我记得是把你送到这里了,你家在哪儿?”

我连忙摆手:“老师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夏江看了一眼周围亮堂堂的路灯,点了点头:“那好,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短信。”

我低头看到手表指向十一点半,以为我们将就此分别。

我转身走了一小会,悄悄回头看,却发现夏江并没有走。

他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了,寒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鬼使神差的,我转过身去,走到了他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隔了半米。

夏江对我的去而复返竟意外地什么也没有问。我们一起沉默地望着平静的湖面,浓重的夜色和夏江轻微的呼吸声,让我大脑渐渐地放空了。

“我去酒吧那天,是茜茜的生日。”

或许是黑夜放松了他的警惕,又或是悲伤让他急切地寻找一个倾诉的树洞。他没有看我,就像根本不在乎旁边的是谁一样,缓慢地开口叙述:

“她很文静,也很聪明,我喜欢了她两年。不,也许是三年吧。”

夏江半垂着眼,陷入了回忆:“大三那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的父母过世得早,她怕我一个人孤单,就总是带我去她家里吃饭,李叔叔和王阿姨都待我很好,像亲儿子一样。”

“我们拍完毕业照那天,我带她去爬山,去骑车。茜茜跟我说,她有点累,想回家了。但我没有太在意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以为她只是锻炼少了……”夏江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我玩得忘了形,带着她从高高的山坡骑车冲下去。车速非常快,茜茜死死地抓住我的腰,突然大口喘着气。”

“茜茜痛苦地按着心脏的位置,我吓坏了。医生竟然说她有心脏病,还说她救不回来了……”

夏江抬起头,我看见他脸色发白,无意识地咬紧下嘴唇。

我的心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自责,跟着抽痛起来。

“是我害死了她,我是个傻子,一点也不知道她身体一直不好。李叔说得对,如果死的人是我,不是她该多好啊。”

听到这句话,我脑海里骤然一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排解他此刻的难过。

四周突然传来尖锐的鞭炮声,漫天的烟火如花丛般绽放在原本漆黑的夜空里,摇曳生辉着,似乎触手可及,然后再快速的枯萎。

我低头看向表,指针刚过零点,2012年到了。

我望着烟花,想起《蜂蜜与四月草》里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