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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217)

饭桌上安安静静的,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

李玉娟扒了两口饭,忽然放下了碗筷,对张向阳道:“勺忘拿了,给你拿个勺喝汤。”

张向阳忙道:“谢谢妈,我自己去拿。”

李玉娟已经站了起来,她扶着桌,眼角又瞥向对面的人,“你呢?给你也拿一个?”

陈洲那双明亮的眼睛微微发起了愣。

李玉娟没硬等他回答,转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三个勺,一人一个,给陈洲的直接放在了他碗里。

李玉娟重新坐下吃饭。

坐在她对面的陈洲捧着碗,碗里小半碗雪白的米饭,陶瓷勺子落在里头,透亮地反着温润的光。

“吃啊,”李玉娟见他像根木头似的,心想这孩子怎么忽然变傻了,她叮嘱了一句“小心刺。”,就不管了。

张向阳道:“我再给他拿个碗喝汤吧。”

李玉娟吃饭没那么讲究过,看着儿子起身去厨房重新拿了个碗出来,又对人道:“陈工,我给你盛点汤。”

李玉娟看着儿子很贤惠地给人盛了碗鱼汤,心里不由冒出“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念头。

没等她心里那股酸劲过去,张向阳又回去拿了个碗出来,给李玉娟也盛了一碗,“妈,你做饭辛苦了。”

“嗯。”

虽然李玉娟也不理解都有勺了为什么还要添一个小碗盛汤,不过她还是挺高兴,对张向阳道:“别管我们,你就管你自己就行,都那么大人了。”

张向阳微微一笑,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

陈洲手里仍然捧着饭碗没动。

他刚才听到李玉娟说“我们”。

“我们”是指她和他吗?

陈洲迟钝地将目光落在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鱼汤上。

鱼汤炖得乳白,早上他陪李玉娟买的鱼,李玉娟对他客客气气的,说话都透露着小心谨慎和一丝丝讨好。

现在,她说“我们”。

陈洲僵住的大脑在这碗鱼汤的香气里慢慢运转。

结论很快就出来了。

被接受了。

张向阳被接受了。

他也被接受了。

仅仅……只是一顿饭的功夫。

陈洲的手微微发抖。

“陈工,”张向阳也想在妈妈面前稍微收敛点,毕竟才刚出柜,得给他妈多点时间适应,但他看陈洲一直发愣,还是忍不住叫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李玉娟也不吃了,有些疑惑地看向陈洲。

气氛么,尴尬是尴尬,那不也很正常吗?谁家儿子带媳妇第一次回家吃饭不尴尬啊?

“怎么?”李玉娟放下碗筷,“是不是水土不服?”她扶着桌子作势要起身,“喝点藿香正气水?”她推了凳子站起来,指了下张向阳,“你摸摸他额头有没有热度,有的话,我要去请康医生。”

张向阳连忙伸手去探陈洲的额头,“不烫啊……”

他自言自语般地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然后,他看到静止的陈洲轻眨了下眼睫。

李玉娟拿着棕色的口服液管子从卧室里出来,张向阳一看见她双手忙抱住陈洲的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的腰腹。

李玉娟目瞪口呆,亲眼看到儿子与同性这样的亲密举动还是有点别扭。

张向阳皱着眉对她轻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恳求。

李玉娟仍是一头雾水。

“没事。”

张向阳的背被拍了拍,陈洲从他的肚子上抬起脸,他面向李玉娟,神色没有什么异常,对她微笑了一下,“谢谢阿姨,我没事。”

张向阳手落在他肩上,陈洲回过身,拉住他的手攥了攥,他看向张向阳,目光柔和,“我没事。”

李玉娟坐下,手上还拿着藿香正气水,“真没事?”

“没事,”陈洲看向她,脸上再次露出笑容,食物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他缓声道,“谢谢。”

到了傍晚,陈洲该走了,衣服也正好干了,他把换下的衣服叠好,单独交还给李玉娟,“谢谢阿姨。”

李玉娟接了,衣服上面已经有了人的气味与温度,掌心轻摸过柔软的布料,她低着头,对面前的人低声道:“你要好好对我们向阳。”

“他脾气好,人老实,心眼也好,跟他爸一模一样,”她抬起脸,郑重又满怀期望道,“你要好好对他的。”

陈洲静静地站着,他后退一步,将腰弯下,“请您放心,我会的。”

等他站直了,李玉娟揉着手中的衣服,问他:“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一年多了。”

李玉娟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他:“他是不是……是不是经常心里很难过啊?”

陈洲没有说话。

李玉娟继续道:“他就是这个脾气,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什么苦啊难啊都自己扛,报喜不报忧,给我看的都是好的,”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没有看陈洲了,目光无焦距地落在空中一点,像是在跟陈洲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为这事,他肯定吃了不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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