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恒空“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突破了曼德的防御网，甚至还进入过暗网上的一个黑客聚集的网站。在我第四次被注射EVO药剂之前，有一段时间意识还算清醒，发现这件事之后，我利用失控的实验体制造了混乱，用过那台电脑。”
解恒空因为疼痛散开的眸光倏地凝聚，立即问道，“你联系了谁？”
“没有，”宋照隐说，“我登陆了白鸽内网上，发布了悬赏令。”
其实当时的具体情形宋照隐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只是根据碎片记忆拼凑出一个大概。用那台电脑时的状态算不上清醒，不然不会不联系外界，而是发了条模棱两可的悬赏令。
他记得他打伤了不少人，之后是被阿春强制注射了EVO药剂。然后陷入沉睡，醒来之后又是失忆又是失智。甚至直到解恒空和乌鸦因为悬赏令来到曼德他也没能想起这件事。
还因为猜忌错过了离开的机会。
若不是在阳光小筑发现自己留下的数独线索指向那台电脑编号，继而想起自己被乌鸦抓到实验室B区看到那台电脑时，脑海里闪过的白鸽内网画面。
宋照隐自己也还在疑惑到底是谁要杀他，又要救他。
但最后，竟是他自己。
可见这几年，他从来没有放弃过逃离曼德，或许不止一次地尝试过，并且给自己留下线索。
解恒空心念电转就明白过来他说的悬赏令是哪一条，
“八千万。”
宋照隐“嗯”了一声，“就是你接的那单。”
在得知M001就是宋照隐的时候，解恒空也疑惑过这条悬赏令到底是谁发布，又是何用意。
现在知道一切都是宋照隐的手笔他只觉得意外，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宋照隐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迷离，于是耐心解释：“曼德严防死守，我既然无法从内部攻破，只好另辟蹊径，从外部击破，伺机而动。”
解恒空不笨，若是神志清醒很容易猜到宋照隐的打算，甚至还能通过这几句话猜到后来宋照隐提出要去数据库，多半是因为徐园没被处理，毕竟徐园还好好地活着，就说明他偷偷越过曼德防御网的事情没有暴露。
再动动脑筋，也能察觉到宋照隐发布悬赏令其实十分违和。比如：他以自己为饵钓鱼为什么要用实验体编号而不是杀手代号，又为什么在可以联系外界的情况下没有直接求救。
但现在，解恒空思绪混乱，没精力去想太多。只是想着幸好接了悬赏的人是他。不然按照当时宋照隐只有八岁的智商，他被杀手杀掉的可能性最高。
毕竟杀人要比救人容易得多。
而当时的他，也打的是杀了走人的主意。
“幸好。”他低声喃喃了一句。
宋照隐听见了，“幸好什么？”
解恒空：“幸好，来的人是我。”
而我临时改了主意。
后半句解恒空没说出口，只在心里闪过。他脑袋越来越沉，那条钢丝线随时都会绷断，让他掉入深渊，所以他搭在宋照隐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
宋照隐神色微怔，旋即半垂着的灰蓝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老实说，在想起那条悬赏令出自自己之手的时候，宋照隐心里有一瞬间是庆幸的，但很快又被疑惑和不解而取代。
尤其是确定解恒空当时是真的对他无害，并且是真的想要带他离开。
眼前这个人，宋照隐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他，也越来越看不懂他。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我？”
解恒空微微怔住，搭在他肩头的手都松了一瞬。
宋照隐也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这么问出了口，但问都问了他也没打算收回，于是又说：“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
六年前没有成功，再相遇却又没有动手。
沉默的解恒空终是给了反应，他紧抿着的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报仇吗？他不配。”
“他怎么能和你比。”解恒空深呼吸一口，让自己的声音足够清晰，“你啊，谁也比不了。”
绵长灼热的呼吸擦过宋照隐的脸侧，留下阵阵余温。宋照隐的心绪莫名一空，那点温度像是燎原似的从耳廓蔓延，热到了他的心底。
不是因为他杀了解钏，那是因为什么？又因为什么改了主意？
一向心如止水，淡然薄情的宋照隐，忽然执着地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你在夜里看过月亮吗？”解恒空忽然问。
宋照隐没说话，他便自顾自地开口，“它会跟着你，你走它就走，你停它就停，走到哪里你都能看到它，是不是很烦？”
听着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呓语，宋照隐心里什么情绪都没了，只剩下沉重的不安。解恒空可能是失血过多神志不清了，然而当宋照隐皱眉侧眸时，却对上了他深邃近乎深情的漆黑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