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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壁同人)风未动(2)

有些得道者有心挽救世人,却无法阻止,这手段虽然充满妖气,但确实是凡人自愿答应的,即使这些男人被留在壁画里的后半辈子不是作为活人。

让女仙生下孩子后,男人就会被杀死,生下的如果是女孩,就会被送到道场西面的一个小村,长大后返回道场修炼,如果是男孩,就会被送出画壁,任其生死。

张薄尘的母亲是仙女之一,就像被她们教导者所教的那样,对自己的丈夫毫无感情,但面对生下的男孩,她却诞生了天性的母爱,她用法术把关于画壁的一切留在了他脑子里,随着长大慢慢解封。

这些年来张薄尘不断梦到这个充满荧光的山洞,这条他被送出去经过的通道,他孑然一身,毫无亲友,一心想要找到和母亲妹妹团聚。一边四处修行,一边在修道者间打探消息。

找到这间古刹后,张薄尘曾经长居在这里,在画壁外徘徊了很多次,看着有些男人进去就不再出来,也看着男人进去后出来,被主持消去所有记忆,自己却欲入无门。

但凡是从画壁离开的男人都不会再次被迎入,哪怕张薄尘是在画壁出生的,他既然已经被送出去,就不被允许再次进入。

两年前他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去闭关,本来预计要花十年,但他毕竟是仙女的孩子,出声时又被母亲灌注了法术,只是两年就回来了。

“一回来,我就看见妹妹出现在壁画上。” 张薄尘靠着石壁,无神地说,“那意味着她会陷入母亲一样的境地,生活里只有修炼,然后到了个男人就像勾栏女子一样被她们那个姑姑排出去,任其挑选,和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好坏的男人成亲生子,生下孩子后杀掉丈夫,孩子长大了自己就枯萎死去……”

他抬手捂住脸,额头上未处理的伤口被他这一蹭又出了血,他丝毫不以为意,原本留在脸颊上的血又沾到了手上,指间的鲜血就和他的悲怆一样被隐没在黑暗里。

朱孝廉听得心有戚戚焉,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拉开他的手,掏出手帕替他擦脸颊上的血:“我会帮你的。”

他笨手笨脚的,不小心碰到张薄尘的伤口,张薄尘缩瑟了一下,朱孝廉连忙收回手,但看张薄尘死气沉沉的样子,又凑过去一点,更加小心地替他擦拭,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青年,保证道:“你想救你妹妹出来对吧?我帮你。”

张薄尘盯着他看了两秒,问:“为什么?”

朱孝廉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些女孩子太可怜了!你要做的没错。还有,”他有点傻气地笑起来:“你都把这么多事告诉我了,我们算朋友了对吧?”

张薄尘看了他一会儿,稍微打起精神来:“对。”

他扶着石壁站起身:“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进不来这里。看来你是这一次被壁画选中的人。”

朱孝廉又是一惊:“选中……你是说,去挑妻子的,那种选中?”

张薄尘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自然是,要不然你看不到壁画上的变化。虽然不明白方才牡丹是怎么出来的,但既然有你,要行事就方便多了。”

他伸手搭上朱孝廉的肩,意味深长地拍了拍。

朱孝廉低头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看向他:“那我们该怎么做?”

张薄尘冷冷又从容一笑:“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他们在石洞里花了不少时间,走到石洞尽头,推开那扇门时,一场好戏刚刚结束,与仙女相爱的石妖被当众斩杀,统领画壁的姑姑取消今日修炼,穿过噤若寒蝉的女孩子们,她和广场侧面雕花木门后走出的一个男人隔着半个广场,正好面对面。

她停下脚步,女孩子们奇怪地回头,被突然出现的一个男人吓了一跳,纷纷往姑姑身后闪避。

朱孝廉的目光在姑姑身后搜寻,很快找到牡丹,她披着一件绿色斗篷,低眉顺眼,泯然于众,但那与张薄尘相似的容貌在朱孝廉眼里犹如明灯般醒目,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若张薄尘穿女装会怎样,几乎笑出来。

但他还记得张薄尘的提醒,装作不知道这里,这会儿盛装的女仙首领已经从惊讶中清醒,缓步向他走来,朱孝廉完全是本色演出地慌慌张张一行礼:“晚生朱孝廉。”自我介绍后他稍微镇定了点,一把展开扇子,扇了扇:“误入此地,小生失礼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随着接近的脚步姑姑的目光越来越锐利,让朱孝廉惴惴不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但刚走到他面前,姑姑蓦然浮起一个亲切的笑容:“这里是——凡人都喜欢的地方。”

她回头面对女孩子们,大声道:“客人来了,摆宴!”

女孩子们发出又惊又喜的嬉笑哄闹声,一窝蜂散去了,纷纷绕过他们奔上台阶,回房间换衣服准备。

一直看不见的手按在朱孝廉肩上,告诉朱孝廉:做的好。

张薄尘想给朱孝廉一点支持,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发颤,朱孝廉甚至能想象到张薄尘目光追逐着妹妹牡丹时悲喜交集的神情,就像他在山洞中,那么执着,那么脆弱。他抬手在自己的肩上掠过又落下来,好像拂去灰尘似的,抓住张薄尘的手,传达自己的安慰。

张薄尘明显一惊,手指动了动,朱孝廉紧握住不放。接下来一路,他都握着他的手。

朱孝廉很快就被带到一个小广场,告之这里是女儿国,山上的生子泉能让仙女们有孕,但只能生女孩,他只要留下来生儿育女,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事物。

除了门洞,三面坐着一排排妙龄女子,各个花枝招展,任他挑选,予取予求,这大多数男人梦寐欲求的场景,在朱孝廉眼中,因为张薄尘的说辞,蒙上了一层悲哀。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们兴致勃勃地窃窃私语着,打量着他,像看一件玩具,她们不知道这样被挑选是个悲剧,不知道必须杀父弃子也是个悲剧。

朱孝廉知道该怎么做,他紧紧攥着张薄尘的手,毫不犹豫选了牡丹。

挑选之后是宴会,朱孝廉被披上一件大红喜跑,座位安置在姑姑旁边,牡丹作为另一个主角,要上场到中间去领舞,看得出她有些心不在焉,强颜欢笑,朱孝廉猜测她是不是在想那次短暂的奇妙冒险,那个冒犯了她的男人,她是不是想起那个男人长得和她相似了,是不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入夜,侍女退去后,只剩下牡丹和朱孝廉站在床边,牡丹终于从一直困扰她的思绪里清醒过来,蓦然意识到,她嫁人了!而她甚至没好好看一眼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怯怯地慌乱地抬起头,她却看见,她的新丈夫侧身让出一块空地,那里显现一个人影,照镜子般的,和她如此相似的一张脸。

朱孝廉在临着露台的书桌前吹了半夜冷风,回到房间里,牡丹已经在张薄尘怀里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

朱孝廉问:“怎么样?”

张薄尘点点头:“她都信了。”顿了顿,他又添了句,“她想跟我一起出去。”这才是最让他高兴的事,他一直害怕牡丹也被洗脑了,情愿过这里千篇一律的生活,还好牡丹一直想出去。

能如此轻易相信他的话,也出于如此。别的女孩子再怎么大胆,不过就是私下里谈谈爱情,只有牡丹一直憧憬外界,因为她手上有一卷母亲留下的画,描绘的是外面的生活。

别的女孩子出不去画壁,只有牡丹能,看着画的时候她就跌出了这个封闭的仙境,因为她在外面有血亲,张薄尘和她之间始终有一道联系。

张薄尘能够进来,一半得益于朱孝廉的领路,一半就是因为这道联系,打开了那扇门。

给牡丹擦掉泪痕,张薄尘下了床,见朱孝廉冻得脸色惨白,随手拿起被子,给他裹上。他刚说了句:“牡丹,我是你哥哥。”朱孝廉就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避出门去。其实谁要避着他了,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