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被地上的挑衅激怒了一般，这些蛊雕舍弃了以往分头觅食的惯例，异常默契地向着地面冲过来。
远远望去，就如同天空坠落、乌云要压塌地面一般。
挥剑、雷法、风刃、挥剑、挥剑、挥剑……
不需要思考，就可以递出长剑。
不需要思考，就可以转身挥剑。
踩在蛊雕的尸骨堆上继续劈砍着蛊雕的苏语冰没来由地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如果……
那时候……
自己也有这样的力量……
是不是就不会失去……？
苏语冰微笑着砍杀仿佛无穷无尽的蛊雕，一点也感觉不到疲惫。
天空一直黑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终于出现了亮光。
烈烈火焰焚烧着战场，赤红的光甚至染红了天空，映照得华衣上的血迹如同艳丽的花朵一样。
苏语冰站在火海旁边，失神地看着火焰，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越来越柔和。
金色的光芒从天空降下，缓缓地落在苏语冰身前。
苏语冰诧异地看着一头长着角的四蹄动物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个金发的小女孩。
金发女孩抬头看着苏语冰，脸上满是惊恐，仿佛随时要哭出来似的，即使如此，她还是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最后，不知道是脚下绊到了还是怎么，一下子摔了下去。
苏语冰立刻伸手扶住小女孩。
小女孩的身体如同痉挛般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盛满了水光的双眸盯了苏语冰好一会儿，突然间不再颤抖，稍稍退开一点，跪了下去，额头抵着苏语冰的脚背，用清脆的童音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誓言。
“遵奉天命，迎接主上，不离御前，不违诏命，以此誓约，尽献忠诚，请说，我宽恕——”
苏语冰看着面前的金发女孩，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在这个世界，只有一种生物会是金发……
而她自己，因为刚刚的战斗，不可避免地沾了一身的血。
麒麟厌恶杀戮，不能见血，否则会身体虚弱，甚至……
“请说，我宽恕——”
小女孩抬头对上苏语冰的视线，坚定地重复道。
对方清澈的薄紫色双眸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如同镜子一般，映出了一张脸——微笑、惊诧，以及，深藏在那之下的……
苏语冰愣了一下，之后慢慢弯下腰，双手捧住了那张故作坚强却掩不住害怕与期待的面庞。
“……我宽恕。”
女孩瞬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紧接着软倒在苏语冰怀中。
七月，斋麟自蓬山出，女仙阻止不及。
七月十二，斋麟遵天启择主。
才国斋王苏袖风，姓苏，名语冰，字袖风，节州人士。
八月，苏袖风自令坤门入蓬山，承天敕，入仙籍，是为斋王，是年，改元无忧。
——《才史仁书》
59 十二国记
斋王苏袖风升山详细经过不见于史册，因个中过往委实太过惊人。
这是唯一一个抱着自己国家的麒麟走上蓬山的人。
蓬山女仙见到斋麟，欣喜不已，想要带回斋麟，却遭到了斋麟的拒绝——“我不要离开主上”。
女仙看向一身素衣的苏语冰，躬身行礼，紧接着，女仙骇然发现了另一件事。
——斋麟生病了。
她的身体明显虚弱了很多，低热不退。
到了山顶的宫殿后，女仙们为斋麟奔走不休，自责不已。
如果不是她们失职，斋麟也就不会离开蓬山，不会因为血腥污秽变得如此虚弱。
半日后，被女仙们催着沐浴焚香、换了一身白衣的苏语冰走进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半跪到了榻前，握住了斋麟的手。
一直沉默着逃避女仙们提问的斋麟双眸闪了闪。
“我不能保证再也不让你接触到血……但我也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你将才国托付给我……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主上……”斋麟哑着嗓子虚弱地开口，努力抬起右手，指向自己枕边宝玉制成的桃枝，“主上，华胥华朵……”
苏语冰笑着摇头。
“我不需要‘华胥华朵’。你告诉我，你梦见的是什么样的国家，我来将它变成真实，只要是你的愿望，我就会为你实现——”
斋麟愣愣地看着苏语冰，许久才回过神来，抓着苏语冰的手，因过于急着说话呛咳不已。
“……名字……我……”
苏语冰轻轻拭去斋麟的泪水。
“你叫做长乐……长乐无忧。”
斋麟紧紧攥住苏语冰的手，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哽咽不成声。
原先对苏语冰颇有微词的女仙们见此情形，不由得面面相觑。
碧霞元君缓步而来，看着抱住斋王哭泣的斋麟微微皱眉。
“斋王，你可知道，麒麟梦想中的国家，并不一定符合——”
苏语冰打断了碧霞元君的话。
“麒麟代表‘仁道’，遵循‘天启’选择君王……那么，我成为斋王就是天帝的意愿。要怎么做王，成为什么样的王，都是我的事情。”
她笑了笑，“斋麟将一切托付给我，那么，我回应这份心意，实现她的愿望，实现天帝的期望，有什么不对呢？”
“过于仁善无以成事。”
“我只要她长乐无忧。”
言下之意就是，仁善之外的东西，自然有人承担。
两人对视片刻，碧霞元君叹了口气。
“谨在此祝愿斋王一切顺利。”
苏语冰安抚着斋麟，回以笑容。
一月之后。
才国王都。
长闲宫内。
斋王苏袖风抱起斋麟长乐，望着蓬山的方向。
“我若是犯了错，长乐也会宽恕我吗？”
斋麟长乐疑惑地眨着眼睛。
“主上？”
苏袖风重复道：“长乐会宽恕我吗？”
斋麟长乐坚定地摇头，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主上不会有错的！”
苏袖风以手作梳，轻轻梳理着斋麟长乐的金发，低声说，“我若是犯了错，长乐会宽恕我吗？”
斋麟长乐望着苏袖风想了很久，伸手环住了苏袖风的脖子。
“主上若是犯了错，长乐就陪主上一起挨骂受罚。”
“……若是……”
“长乐只要一个王，只要主上。主上答应过，会实现长乐的愿望，对不对？”
苏袖风先是怔住，随后笑了起来，抱着长乐走到了云海边，指向下方隐约可见的荒芜的土地。
“二十年后，我会让这里变成绿色，五十年后，我会让这里变成金色。”
斋麟长乐重重点头，开心地笑着说：“嗯，我相信主上！”
次日，斋王颁初敕。
——识文解字，明礼尚德。
五十年后，才国国泰民安，百业俱兴，一片繁荣景象。
斋王苏袖风之名遍传十二国。
一对白衣姊妹走过集市，时而与店家攀谈，不一会儿手中就多出许多小物事来。
两人之所以被人认作姊妹，只因二人衣饰相若，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除了因年龄而稍作区别，一眼看去，几乎便是一样的。
“走了这么久，累吗？我听说宁远茶楼的茶很好，要不要去喝一点？就在前面一点路。”
“好啊！”黑发的小女孩开心地拍手，“我还想听……姐姐弹琴。”
牵着女孩右手的黑发少女微楞，伸出手捏住小女孩的鼻子，亲昵地刮了一下。
“我没有把琴带出来，吹笛子好不好？”
小女孩偏头做出思考的模样，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那——要多吹几支曲子才好。”
“只要长乐想要听，我就一直吹下去也可以啊。”
小女孩鼓起腮帮，“我才不舍得呢。”
少女失笑，抱起小女孩原地转了个圈。
路人友善地笑着让开了路，让这一对快乐的姐妹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