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手背(68)

作者: 亿本正经 阅读记录

他有个华裔太太,在魁北克。

魁北克讲法语,他太太的名字叫Aurélie,人如其名,既独立又实际。

季长善和他太太长得并不像。他太太是典型的苏南女人长相,鹅蛋脸,下巴偏圆,眉眼都很清淡。陈月疏和她育有一个儿子,从孩子出生起,他太太就做家庭主妇。

家庭主妇不比他在职场上打拼轻易,料理家事,相夫教子,一切繁杂琐碎,一地鸡毛。他太太把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陈月疏十分敬重太太的职业,也钦佩太太在每天辛劳之余,还坚持维护身材和面貌的得体。

她相当得体。

陈月疏领着太太出门,从不会跌份儿,她举止端庄,话不多不少,连说到哪里该如何笑都恰到好处。夜里他躺在太太身边,手指抚过她光滑的皮肤,多数时候太太逆来顺受,只是不发出任何声响。

陈月疏喜欢女人叫,最好连带面孔都止不住颤抖,而他的太太始终得体,就像一座名人雕像。

他不断用手捂着雕像的一寸寸肌肤,渴望她变得温暖,渴望她拥有喜怒哀乐,最好因为他捧腹大笑或者痛哭流涕。然而身下的女人面色宁静,仿佛身体没有承受他的重量,也像那些逐渐发了狠的动作不曾带来痛苦。

她在等待一切结束,随后坐起来披上睡衣,一颗一颗纽扣系好,转头问丈夫用不用洗澡,洗的话,她去放热水。

陈月疏注视她的面孔,眼神从激烈质问转向阴暗。

他把她按回床上,毫无怜惜地反复折磨。他太太咬着牙一动不动,陈月疏最终放开她,没过一会儿掐住她的下巴,直勾勾瞪住她,眼眶瞪红了,目光哀切下去。

陈月疏后来就不再碰她,他在外面找了几个女人,他太太兴许知道,可是永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开始夜不归宿,和那些女人把床震得上下颠荡。她们身娇体软,叫声如同夜莺,动听至极,鼓动雄风。陈月疏把一堆钞票甩在床上,让她们大声点再大声点。女人们满足客户的需求,紧抱他的脖颈,各色的指甲在他颈后挠出红痕,叫声更加放浪。陈月疏闭着眼睛横冲直撞,他总是咬牙切齿地想,如果太太就站在床前看他们纵欲,会不会掉那么几滴泪。

一定会的,他想。

为了证明这不是自我欺骗,陈月疏带女人回到自家门口,步履徘徊,他计划推门而入,正大光明地展示不忠,让他的太太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抱着他大腿乞求他不要离开。这种画面无数次在脑海中放映,陈月疏兴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没有带任何一个女人踏进家门。

夫妻之间总该保留几分体面,如果将龃龉摆上台面,恐怕他的太太仍会笑一笑,问他晚上吃煎牛排好不好。

这样一位太太,实在不能说爱他,但是陈月疏也不能轻易放她去爱别人。陈月疏舍不得同她离婚,这样一位得体顾家的太太,他相信任何一个理智的男人都不会跟她离婚。

他和太太经年累月相敬如宾。魁北克的冬季格外漫长,陈月疏捂不化冰天雪地,也无法再忍受严寒,于是向远方的总部申请调往中国大区。

回到中国以后,陈月疏改头换面,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也从未在同事之间声明已婚。他不再找额外的女人,只日复一日打量季长善的面孔,有时看得出神,想她和那位在魁北克的太太一样心静如水。

新的征服欲悄无声息滋长。

陈月疏也许根本不爱季长善,但是他憎恨捂不化的女人,尤其憎恨两副面孔的女人。她们装成冰天雪地,不管他怎么靠近,都毫不动摇地释放寒意。他禁不住打颤,认定她们谁也不爱,可是下一秒就眼睁睁看见事实并非如此。

她们不是四季如冬,别的男人近前去,稍微捂一捂,她们融化得比谁都快。

陈月疏原本已经忘了魁北克的冬天,然而彭朗的出现使他恍然惊觉,季长善的冰冷和他太太的别无二致,就只是不爱他而已。

这种发现把陈月疏迅速拖回魁北克的冬季。他一遍一遍品尝太太的冷漠,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接起来并不言语,陈月疏几欲张口唾骂,最后挂掉一个又一个电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下脑袋,卧房地毯的毛绒钳住两颗泪珠,一切又不声不响地消逝。

他做回温文尔雅的陈月疏,心中积攒着对太太的恨意,决定一并发泄在季长善身上。

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陈月疏也不打算放过彭朗。

他向上级递交策划,建议多部门协调运作,拉拢几家大型咖啡公司协定原材料进价,进一步向西南的咖啡农施压,以谋求极低的生产成本。外企资本家并不关心中国农民的死活,当即批准各部门灵活调度,尽快促成几家咖啡公司勾结议价。他们联合起来捂住农民的眼睛,让大家看不见高报价,便只能相信咖啡豆就值这么点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