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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2)

作者: 亿本正经 阅读记录

彭先生应该做专车司机,她夜里如有应酬,结束后避免客户纠缠,总提前打好专车,十次下单,三五次由彭先生接。

季长善满意他的服务,一绛城司机懂得平稳驾驶已是难得,闭口不谈国内外政治经济形势更是凤毛麟角。她需要这份宁静,彭先生沉默得连姓名也不介绍,这实在很好。

她重新去修改报告,待会儿见了陈月疏,一是汇报工作,二是谈一谈哪天去民政局领证。

陈月疏是季长善的未婚夫,比她大五岁,三年前从魁北克调职绛城,任华北大区销售总监。季长善一直做他的直系下属,刚认识那会儿,除却办公室汇报工作,还随他摆过几场商务宴请。

他们请的多是当地大经销商,经销商喜好不一,总有那么一两位特别钟爱酒文化。季长善向来反对职场性别差异化,如果以酒量论业务能力,男人能在酒桌上喝多少,她绝不逊色。

她的上司大概也信任下属能力,很少替她挡酒,偶尔挡一次,是因为经销商满面油光,提出跟季长善喝交杯酒。

陈月疏来自南方,普通话说得干净清晰,和经销商那口四五十年的绛城油话不一样。

酒局散去,陈月疏开车送季长善回家,以前他也提捎她一程,季长善从来都说自己打车就行。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陈月疏下车送她。那时还是冬季,凛冽得很,季长善把冷手藏进袖子,同上司道谢。陈月疏请她不用客气,末了笑一笑,雾白的哈气缭绕嘴边:“回去吧,我在这里看你进门。”

季长善点头,转身没入小区。

如果陈月疏要求上楼坐坐,她兴许不会拒绝。进了门请他喝一盏热茶,从此往后,季长善只会把他当上司。然而陈月疏向她摆手,规矩得温文尔雅,让季长善相信他是个好人。

窗外夜雨骤歇,季长善拎包下车,从彭先生手里接过二十寸行李箱,向他道谢别过。

她和陈月疏约在暖阁吃饭,定了个包间。

这家餐馆精于海鲜火锅,季长善自幼长在海边,陈月疏默认她喜欢吃海鲜,两年前第一次约会就选在暖阁。

穿越米白长廊,灯光明亮,墙壁上一如既往挂雪景浮世绘。尽管来过多次,季长善从没注意过画上风貌,只是踩着匆忙的步伐拐进一间间房。

陈月疏到得比她早。

季长善把行李箱贴墙根放好,她的未婚夫已经起身帮她拉开椅子。她其实不需要别人帮忙,但是陈月疏习惯绅士有礼,她也只好回以感谢,否则像不懂礼尚往来。

二人坐定,陈月疏过问区域窜货的事,她简单交代两句,对方又说起今天的象拔蚌很鲜。

季长善粗扫一眼满桌食材,是惯吃的那几样,尤其象拔蚌切片,陈月疏每来必点。她瞥着那宽口碗,切片象拔蚌平铺冰面,色泽温润白皙,薄如蝉翼。他们点的这只象拔蚌一斤二两,原产加拿大,价格由品质决定,剥出来的肉并无多少。

过去拮据的时候,季长善见对方花千把块尝这么一盘东西,只会在心中换算同样一笔钱能买多少碗兰州拉面。当陈月疏问起火锅是否可口,她也直截了当道:“太贵了,下次吃点儿别的吧。”

动辄四五位数的餐厅,无论回请还是AA,都相当沉重。季长善不爱欠谁的,那时是这样,如今手头宽裕,更要和陈月疏明算账。

她伸筷子夹住一象拔蚌薄片,探进凤爪猪骨汤中涮上二十来秒,并不蘸料,咀嚼两口咽了说:“挺好的。”

食为裹腹,费金钱费时间都不大值当。季长善早就无所谓饮食的滋味,哪怕稍有偏好,也更中意刺激性,诸如辣出眼泪的老蒜心和酸倒牙的话梅干。她涮着温和火锅,寻思吃这顿饭的时间够处理多少工作。

她的未婚夫享受高端食材,邀请季长善生吃一片象拔蚌品尝原始鲜味,她杜绝生食,这一点他倒永远记不住。

“我吃不惯。”她再度说明。

陈月疏于是歉意地笑,“又忘了。”

季长善不在意对方的疏忽,按计划输出工作汇报,他偶尔点头,多数时间蘸一点酱醋汁,生吃象拔蚌切片。

奶白的汤底独自翻滚,水雾蒸腾。季长善一骨碌倒完上月销售总结,开始谈新品上市。陈月疏听着那些市场份额、寡头垄断,替季长善倒上半杯玛歌白亭,请她润一润喉咙。

她抿一口酒,继续谈竞品分析,陈月疏同她碰杯,玻璃叮地作响。

季长善望向对面那双眼睛,他笑问:“除了工作,就不能讲点别的?”

两秒钟停滞,季长善回问对方想谈点什么。陈月疏并不答话,单用目光隔一层水汽摩挲季长善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