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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悖论[无限](101)

作者: 金角小虞 阅读记录

蔚迟真就不敢动了,想了想,唐木华大概是歇菜了,方青谛不知道怎么样:“方老……”

纪惊蛰:“我刚跟他讲了,让他就躺在那儿睡。”

蔚迟又想了想,放松了,决定不想了:“希望他别打呼噜。”

纪惊蛰轻轻笑了一下。

蔚迟没忍住,又掀起黑布向外看了一眼,只看到后门那一堆本就七零八落现在还被烧了一遍的尸骸,人又不好了。

纪惊蛰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把那一点缝隙掩上,同时被他压在下面的那条手臂一抬一捞,就把他翻了个面,变为面对面的姿势,他躺得稍下面一点,鼻尖刚好抵着纪惊蛰的喉结。

黑暗静谧。

蔚迟再次听到了心跳声。纪惊蛰的,和他自己的。

明明还是像刚刚那么黑,明明连两个人的姿势都没怎么变,明明心跳的速度跟刚刚也没什么两样……但就是有哪里不一样。

蔚迟感觉从自己快速跳动的心房间流淌出了一股热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缓缓淹没,留下一阵麻痒。

这种感觉陌生而熟悉,陌生得久远到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以前——那几乎是上辈子的事。又熟悉得仿佛故人重逢,因为仅有的那一次经历太过刻骨铭心。

那是五年前,高三,冬天。

他刚刚拿到保送科大的通知书,纪惊蛰一模成绩下来,英语三31。

晚饭之后他到隔壁去找纪惊蛰,那家伙虽然装模作样,他还是很容易地在蛛丝马迹间发现了纪惊蛰刚搞的破坏。

他觉得想笑:“在发什么脾气?”

纪惊蛰:“没有。”

他更想笑了:“鼻涕都还挂着,还说没有。”

纪惊蛰抹了一下鼻子,知道受骗,声势汹汹来抓他:“你又骗我!”

他起身要跑,被纪惊蛰抓回来,打闹一阵,被纪惊蛰捉住按到床上。两人笑作一团,纪惊蛰笑得撑不住自己,往旁一滚,跟他肩并肩躺在一起,继续笑。

笑完是一阵沉默的尾音,过了一会儿,他问:“发什么脾气?”

纪惊蛰还是那句:“我没有。”

“那我重新问。”他顿了一下,“难过什么?”

纪惊蛰没有说话。

“因为没考好?”

纪惊蛰还是没说话。

“没考好就算了呗,没指望你一战清北。”他侧过头,看着纪惊蛰年轻的侧脸——这是跟他一起长大的男孩,十五岁时失去了双亲,经历了酷烈的命运,但没有因此被改写,依然善良、正直、大大咧咧,快快乐乐,虽然学习成绩让人头疼,但是个所有人都会爱的男孩,现在长得比他还要高……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宽慰道:“你以前也不在意这些啊。没关系,开心就好。”

纪惊蛰没有看他,依然看着头顶的灯。没有说话。

他便也转过脸,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那是一盏简单的圆形吊灯,橘黄色灯光,半透明的灯罩里面沉积着飞蛾的尸体。他忽然为那些小虫子悲伤,想象着它们在扑向灯火的那一瞬间的思想。

“哥哥。”纪惊蛰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而醇厚,是让他听得微微一惊的声音,惊异于这个男孩就在他身边长这么大了,“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应该说是没正视过这个问题。

他们高三了,马上就要走上人生的新阶段,而他刚拿到了首都科大的通知书。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他从来就欲/望寡淡,对所谓“功成名就”也没有什么执念,周迎春和蔚仁杰对他也没有别的要求,如果纪惊蛰不想他走,他也可以留下,他们三青大学也不差。

他说:“不会,我不走。”

“不许。”纪惊蛰敲了一下他的肚子,猝不及防,给他敲得弹了起来,“你之后不许去一个比科大差的学校。”

他失笑:“那不只有清北?”

纪惊蛰说:“那就清北。”

他揪了一下纪惊蛰的耳朵:“那你不发脾气了?”

纪惊蛰:“我没有!”

他笑了:“好好好没有没有。”

又是一段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哥哥。”纪惊蛰忽然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得他半边耳朵都麻了。

他侧过脸看向他。

“我不想你为了我留在这里。”纪惊蛰半阖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偷下一窝阴影,他声线喑哑,如同梦呓,“可我又追不上你。”

他就这么盯着纪惊蛰的侧脸,在某一个瞬间,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同时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察觉到自己动荡的心事,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温热的水流淹没,心脏像一只埋在湖底的沉钟,强有力的敲击却被水流稀释,化为有些虚幻的震动——但整片水域都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