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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58)

萧澜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然后呢?”

“你性子沉稳,他却不是,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小小年纪便歹毒至极,在与你一道练功时突然抽身而出,害你奄奄一息,险些走火入魔。”鬼姑姑道,“为了救你,我不得不用他做药引,在血中养了红莲蛊,用来替你续命。”

萧澜皱眉:“红莲蛊?”

“待你接任掌门之际,我自会告诉你这是什么。”鬼姑姑道,“你现在只需知道,原本你与他都是不必死的,他只要每十年取一次体内蛊虫替你续命,便能相安无事。谁料在陆无名将他接走后,却背弃承诺私自找了高人,将他体内的蛊虫逐年取出大半,生生断了你的活路。”

萧澜问:“所以我就要死?”

“没有续命之物,你要怎么活?”鬼姑姑声音苍老,“事到如今,唯有陆明玉死了,以他的心头血入药,你方有一线生机。”

萧澜沉默片刻,叹气:“原来如此。”

“仍旧要坚持你的愚蠢决定吗?”鬼姑姑问,“你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护着他,可陆明玉呢?他分明就知道红莲蛊之事,可曾同你提过半句?”

萧澜道:“姑姑息怒。”

“罢了!”鬼姑姑道,“你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我却不能再由着你胡闹下去,来人!”

屋内呼啦啦涌进来一群冥月墓弟子,手中拿着短刀与金丝网,虎视眈眈。

萧澜后退两步:“姑姑要做什么?”

“若这城中传开消息,说冥月墓的少主人红莲毒发命不久矣,你猜陆明玉会不会来救你?”鬼姑姑声音冰冷,“若他来了,正好替你解毒续命;可我猜他八成不会来,却也罢,正好断了你一厢情愿的好意。”

萧澜沉声道:“姑姑别逼澜儿动手。”

“我逼你动手?”鬼姑姑笑得惨淡,“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就听话乖顺,却没想到才出墓不到半年,为了一个置你生死于不顾的陆明玉,便要同我为敌?”

萧澜右手暗自握紧乌金鞭梢。

鬼姑姑眼色一厉:“上!”

周围弟子齐齐答应,一起攻了上来。萧澜回身出鞭扫开面前阻碍,一跃出了窗户。

鬼姑姑怒道:“给我追!”

身后是甩不掉的鬼魅魂影,萧澜穿过长街,刚欲攀上城墙,身后却传来一阵惨叫声。回身就见一白衣人不知从何而来,轻纱蒙面出手如风,冥月墓弟子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眨眼就东倒西歪躺在了地上。

“你是谁!”黑蜘蛛捂着胸口,神情痛苦发问。

对方嗤笑一声,上前一把握住萧澜的手腕飞上城墙,腾空隐匿在了无边夜色中。

城外风雪茫茫,枯树林中,萧澜问:“阁下是何人?”

那白衣人解下面纱,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不认得了?”

萧澜摇头。

季灏定定看了他一阵,叹气:“原来你当真失忆了。”

萧澜道:“既知道在下失忆,那阁下不如自报名号?”

季灏背着手:“我偏不说。”

萧澜抱拳:“那今日多谢出手相救,告辞。”

没料到此人竟然说走就走,季灏在他身后道:“喂!”

萧澜嘴角一扬,却未停下脚步。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季灏追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回来!”

萧澜好笑:“所以阁下这是打算说了?”

季灏握着拳在他眼前展开,掌心一枚红花玉佩,剔透玲珑。

萧澜皱眉。

季灏眼底带着三分期许三分笑,黑发如墨散落肩头。

林威隐在树林暗处,纳闷看着前头二人。

他先前在城中巡视,无意中却瞥见一个身影像极了二当家,心中生疑就跟了上去,却没想到竟会一路目睹此人与冥月墓的弟子交手,最后又拉着萧澜到这荒郊野外,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莫非有个表兄弟不成,林威暗自嘀咕,也不知自己要不要接着盯——若对方与萧澜相熟,那该没什么问题才是,还是撤了吧。

主意打定,林威刚打算转身走人,却见萧澜手背在身后,冲自己的方向微微摆了摆。

……

青苍山小院中,陶玉儿依旧在缝衣裳,陆追坐在他身边,趴在桌上看银针穿梭,眼睛也不眨。

陶玉儿笑:“这有何好看的。”

陆追道:“夫人这一身衣服做了挺久。”

“闲来无事,消磨时间罢了,澜儿也不缺这一套衣裳穿。”陶玉儿道,“待这件缝好了,我替你也做套新衣。”

陆追笑:“多谢夫人。”

阿六在旁蹲着吃花生,听得一脸羡慕。

岳大刀用胳膊拱拱他:“你也想要新衣服啊?不如我做给你。”

阿六嫌弃:“你又不是我娘。”而且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会做针线活。

岳大刀盯着他看了一阵,幽幽道:“我现在发现,若同你一比,羽流觞似乎也不算太讨厌了。”毕竟一个完全不出现的人,与一个三言两语就能气哭自己的人,还是前者要更省心些。

第五十一章-红月 毒蛇一般的欲望

星稀月朗, 将漆黑的枯树林笼上一层银纱, 枝头积雪扑簌落下,星点飘在墨黑发间。

萧澜手中握着那朵玉花, 与自己乌金鞭梢上的红玉佩一样, 都是娇艳欲滴的颜色, 青色的穗子,细看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季灏道:“这两朵玉花本是一对, 你现在总该想起来了吧?”

萧澜依旧摇头。

季灏定定看了他一会, 敛眉叹气,抱着膝盖坐在树下。

萧澜开口:“你很像一个人。”

季灏问:“陆明玉?”

萧澜道:“你也认得他。”

季灏将那红花玉佩从他手中狠狠抽走, 自嘲一笑:“原来你忘了我, 却仍记得他。”

萧澜皱眉:“我该记得你?”

季灏嘴唇微启, 瞳仁暗黑,声音低若蚊呐:“在这世间你最该记住的,就是我。”

天上月华兀然变暗,细看却是蒙上了一层血红。林地中窸窸窣窣, 分明就是隆冬飘雪时节, 却像是初春惊蛰百虫出洞, 在枯草与碎石间沙沙蜿蜒穿行。

妖异的香气溢满四野,幻境中红花渐次开放,恍惚而又热烈,映得面前人面容也模糊起来,与记忆中的碎片重叠,最后只余一身如雪白衣。

季灏单手接住他瘫软的身体, 眼底华光瞬间消散,只余下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嚯。”青苍山上,阿六抬头,“还是头回见这红彤彤的月亮。”

“是鬼月。”陆追道,“大凶之兆。”

阿六心里略微嫌弃,这大过年的,怎么跑出来个大凶之兆。

“鬼月现,则正气弱,邪气强。”陆追道,“荒战冤邪,秽魔当道,若放在民间,是要吃猪蹄去霉运的。”

阿六当机立断:“我这就去炖一锅。”

陶玉儿却眉头紧皱。

“夫人,”陆追替他将筐里的针线收拾好,问,“怎么了?”

“总觉得这红月来得有些突兀,”陶玉儿道,“心里没底。”

“只是一轮月亮罢了。”陆追道,“夫人许是因为太过挂念萧兄,才会如此魂不守舍。”

“但愿吧。”陶玉儿握着他的手叹气,“只盼这事能早些结束才好。”

陆追答应一声,又抬头看了眼天边那红月。层叠黑云如絮,簇着当中一汪惨淡暗血,给这寂静的冬夜更添几分诡异萧瑟。

“早些回去休息吧。”陶玉儿道,“澜儿走时便叮嘱过我,要让你好好吃饭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准做。”

陆追笑:“是吗?”

“他还当真挺关心你。”陶玉儿拉着他站起来,“回房吧,等会又要起风了。”

陆追答应一声,推门进了卧房。窗户是关着的,将那凄凄凉凉的月光阻隔在外,点亮烛火之后,屋中也多了几分跳动暖意。

阿六很快便烧好热水送来,陆追沐浴之后躺回床上,望着床顶斑驳花纹出神——陈年木料刻着交颈鸳鸯,荷叶田田隐入水波,漾出一池涟漪。

被褥虽都换过新的,却还是能隐约闻到那日缠绵后的气息,埋首在枕间,便像是被他重新拥入了怀里,呼吸是灼热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

心间躁动蠢蠢欲出,空虚在黑夜中发酵升腾,陆追眉头皱着,左手死死抓住床单,紧闭着眼睛不愿睁开,牙齿也咬住下唇,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让酥软呻吟泻出唇角。

他从来便不是一个纵欲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心性淡漠——唯有面对萧澜时除外。他爱他,爱到血脉与灵魂里都只剩这一个名字,呼啸如狂风卷过旷野,爱到哪怕明知前方是火海刀山,也想拖着疲惫与伤痕累累的身躯去闯一闯。

幸好,老天也将同样热烈而又近乎疯狂的感情给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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