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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差·渡山风(82)

她喊他步老师。

三个字,只是扫一眼,眼前就浮现出她今天侧身探头的画面。

很灵气。

很可爱。

这是他与她走近后才发现的。

以前,他以为她只是温柔的,像天边的仙云,只能望一望。

那个时候她多大。

大概三年前吧。

其实兰兰生日和他妈忌日是一天,毕竟他妈是难产死的,但是他总觉得她太小,刚出生,离死亡远一点才是好事。

所以他自作主张把兰兰生日挪后了一天,在前几年也会有意无意避着兰兰给他妈上香。

可能是他太避着了,才会导致兰兰对死亡没什么概念,大概死亡对她来说就像远行一样。

后来经历了小狗事件,他就带兰兰去了趟离市医院最近的湿地公园,因为离医院近,公园里多有病人和病人家属。

步西岸带着兰兰坐在草地上,他们往下看,主干道上有人坐在轮椅上,沉默着看天边云聚云散,有老人在家属的搀扶下步履蹒跚,也有还没学会走的婴孩在父母的期许下蹒跚学步,生命在同一个时空里交替循环。

步西岸告诉兰兰,人会长大,也会变老,老到一定年岁就会走进死亡,没有人会是这世上的例外,妈妈只是老得快了一点而已。

兰兰当时问:“那妈妈为什么会老那么快呢?”

“因为生病了。”

公园有很多术后散步的人,步西岸就一一指给她看,有人吊着胳膊,有人架着腿,也有人戴着口罩,憔悴着咳嗽。

“好多人生病啊。”兰兰说。

是啊,好多不幸。

他们只是万千其一,微不足道。

兰兰对死亡有了似懂非懂的一知半解,她不再有去找妈妈的念头,她只想陪着步西岸。

中途有几个小孩过来玩,步西岸放兰兰去玩,他在旁边等着。

后来兰兰撞到了一个女生,那女生大概也是陪家里人散步,被撞到也没生气,反而蹲下身哄有些害怕的兰兰。

兰兰喊着找哥哥,女生抱她过来。

远远的,她从最高处走下来,她穿着白裙子,腰间一条丝带,风把她的丝带吹得更高,哪怕她走到他身边,丝带还在上扬。

步西岸抬头,迎着光看到她的脸。

步西岸第一眼脑海里就浮现出温柔两个字,他从来都不知道会有人能温柔到这种程度。

好像浑身没有棱角和骨头一般,她笑着问:“是你妹妹吗?我刚才不小心撞到她了,好像有点吓到她了。”

她弯腰把兰兰放下,兰兰小跑到他身边伸手搂他的脖子,然后有些警惕地看女生。

“对不起,好像真的吓到她了。”女生很抱歉。

兰兰默默攥住步西岸的衣领,小声说句:“不是的。”

步西岸这才回神,问兰兰:“什么?”

兰兰小声说:“是我撞到她的。”

步西岸闻声拍拍她的后背,“那你要说什么?”

兰兰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松开了步西岸的领子,小步走到女生面前,她两只手胖嘟嘟的,很局促地握在一起放在身前,然后朝女生鞠了个躬:“兰兰对不起你。”

女生噗哧一声笑了,她蹲着看兰兰,“兰兰好可爱,郁温决定原谅你了。”

她叫郁温。

后来郁温的母亲因为有事要离开,郁温让她先走,自己留了下来。

兰兰扭头问她:“你不走吗?你妈妈要走了。”

郁温说:“我留下来陪兰兰玩呀。”

兰兰一下子着急起来,“不行,妈妈更重要,你快去找妈妈。”

郁温见兰兰真要哭了才解释说妈妈还会回来,她在这等妈妈。

兰兰这才“哦”一声。

那天阳光太好,晒得人忍不住犯懒,步西岸忙了一天,好不容易躺下,一直想睡。

是郁温先观察到的,她笑着跟他说:“你妹妹说你昨天没怎么睡觉,你看起来好累啊,要不你现在睡一会儿吧,我陪她玩一会儿。”

三年,一千个日夜,不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累,但却是第一次有人让他睡一会儿。

步西岸就真的睡着了。

他太累了,躺在草地上像只大猫,他难得梦到了从前,在乡镇上,他肆无忌惮地在田地里奔跑,爬树下河,快/活少年郎。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兰兰跟郁温说话,“姐姐,我哥哥睡了好久哦,他会不会不醒啊。”

郁温说:“不会的,他马上就醒了。”

兰兰问:“真的吗?”

郁温笑:“真的呀,你相信我。”

然后步西岸就睁眼了。

兰兰“哇”一声:“姐姐好厉害!哥哥醒了!”

郁温抱着兰兰,“你哥哥才厉害,他是最厉害的。”

那天从始至终,步西岸都没有跟郁温说一句话,但是后来的无数个半梦半醒间,他好像都听到她那句:“他是最厉害的。”